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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下了車,唐景玉從錢進手裡接過自己的籃子,問宋殊:“掌柜,咱們,咱們在這裡點燈還是到岸邊再點?”因為周圍太靜,她不自覺放低了聲音,大概是剛剛哭了會兒,一開口她自己都嚇到了,詫異於聲音里的可憐味兒。

  “先點上吧。”

  宋殊將竹籃放到車板上,錢進主動上前,拿出火摺子點燈。

  蠟燭亮了起來,照的蓮瓣上的字跡隱隱若現,宋殊不由看了一眼唐景玉抱在懷裡的河燈,猶豫片刻,等自己的燈點好了,他還是端起燈退到一旁,沒在車旁停留。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她不想讓人知道,他就不該窺視,儘管他困惑為何她說自己父母雙亡,祭文上卻只寫了母親。至於她的小名,玉字在姑娘家姓名里很常見,倒沒什麼稀奇的,師母喚外孫女也用的是阿玉。

  可惜同名不同命,那個他按理該喊聲外甥女的孩子已經去了。

  “錢大哥給我吧,我自己點。”

  嬉笑的聲音,宋殊側目看去,就見小姑娘從錢進手裡搶過火摺子,又把人推開幾步遠,這才將她的燈擋得嚴嚴實實的開始點燈。他站的比較遠,恰好能看見她側臉,火苗靜靜燃燒,映得姑娘臉龐柔媚靜美,長長的眼睫毛微微捲起,目光專注認真。

  這樣懂事的女兒,她父母在天上見了,是心疼多,還是欣慰多?

  宋殊又看向朱壽。

  朱壽低頭看懷裡捧著的河燈,鳳目低垂掩蓋了平日的呆滯,俊秀臉龐文雅寧靜。

  都是可憐人。

  “走吧,岸邊地勢不平,注意腳下。”餘光里見小姑娘熄了火摺子,宋殊平靜開口。

  錢進手裡提著燈籠,領著朱壽在前頭照亮。

  唐景玉這才發現前面岸邊停了一艘小船,她有些興奮,湊到宋殊跟前問他:“掌柜,咱們要去船上?”她還沒坐過船呢。

  她語氣活潑,像是孩子見到新奇物就忘了傷心委屈似的,快得讓大人羨慕。宋殊不自覺也彎了唇角,邊走邊道:“岸邊放燈燈容易被擋住,在河中心放飄得遠些,怎麼,你沒坐過船?”眼睛看著前面,並沒有看身邊的小姑娘。

  唐景玉點點頭,“沒坐過,我們家那邊水不多。”

  因為太過好奇,她說完就加快了腳步,如果不是擔心懷裡的燈被chuī滅,她肯定要跑起來的。

  宋殊擔心她絆倒,也放大了步子。

  上船時,宋殊攥住唐景玉手腕,“船有些晃。”

  短短四個字,沒有別的言語,唐景玉低頭看一眼他手,心頭升起一種異樣qíng緒。

  這是今日宋殊第四次主動碰她。

  對於男女接觸,唐景玉早就麻木了,只要不是別有目的的碰觸,男人碰她她毫不介意,比如錢進楊昌拍她肩膀,朱壽怕跟丟了牽住她手,甚至是跟朱壽睡一張chuáng上。她呢,她不會閒得沒事天天去碰他們,但遇到事qíng需要拉扯一把或玩鬧時,她也會碰的。

  可是不知道為何,之前宋殊握著她手指教她做燈,還有上下馬車時他拉她扶她她都沒覺得何處不對,現在他扶著她上船,她就有點困惑了。

  在她看來,宋殊這種人,明知道她是姑娘家,就算是有心照拂,也不會多次碰她吧?她再怎麼說也十四了,馬車車板太高沒辦法,可上船這麼簡單的事qíng,他真的覺得她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

  滿腦子胡思亂想,人已經被宋殊牽到了船上,昏昏暗暗的,宋殊將她帶到一側坐好後才放開她,確定朱壽也坐好了,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面朝前方吩咐船夫:“走吧。”

  船夫頭上戴著斗笠,夜色里看不清面容,只見他撐著竹蒿動了幾下,小船就往河中心去了。

  唐景玉盯著宋殊側臉,看了好半晌,忽然失笑。

  如果不是好心幫忙,還能是什麼?輕.薄她,占她便宜?

  這個念頭一起,唐景玉先忍不住鄙夷自己,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以宋殊的才學品貌家財,真想成親,回京當官娶皇上的妹妹皇上都願意,只要他想,各種美人應有盡有,豈會看上她一個才貌雙缺的窮丫頭?

  想通了,唐景玉又自在了,等船一停,宋殊讓他們隨意找個地方放燈時,唐景玉抱著自己的燈走到船尾。朱壽想湊到她這邊來,唐景玉把他趕跑了,自己捧著燈撐著船舷,默默看了許久許久,才小心翼翼將河燈放入水中。

  流水淙淙,河燈很快就漂出了一段距離,快得出乎她意料。

  唐景玉qíng不自禁追著燈看,想看它會漂到什麼地方。

  宋殊剛放完自己的燈,餘光里漂過來一盞紫色的,來不及思索,目光自作主張投了過去。

  “娘,阿玉到嘉定了,一切安好。這是我親手摺的燈,娘覺得比外祖……”

  水動燈轉,露出更多的字,可惜河燈漸去漸遠,更多的他是看不清了。

  ~

  中元過後,宋家燈鋪又開始忙碌起來。

  宋殊每月要做三對兒燈籠,七月他忙著教徒弟,才做好一對兒,加上中秋眼看就要到了,他要準備花燈比試的燈籠,接下來沒有多少時間講課,便決定讓唐景玉三人練一項無需他時刻看著練的基本功。

  “做竹篾燈籠,分竹篾是最根本的一步,選好竹子後,接下來陸續經過破竹、泡竹、破篾、起篾、劃篾、盤篾踏底、分篾,然後才是編織骨架糊紙做燈籠。明年三月前你們要學的就是分竹篾,每個步驟必須做到我認為熟練時才能繼續往下學。”

  夥計們做活的院子裡,宋殊拿起一根長竹對唐景玉三人講解:“這個月你們先學破竹泡竹,破竹包括量砍截……”

  此時此刻,他不再是那個十指不沾陽chūn水的文人書生,而是一個熟練的劈竹匠,手中拿的東西從筆墨變成了砍刀,手起刀落如行雲流水,瀟灑俊逸。

  唐景玉看傻了。

  之前宋殊說要教他們削竹篾的時候,她以為宋殊打算讓夥計教他們的,他自己絕不會做這種粗活,沒想到他動作比鋪子裡的夥計還要熟練。他是狀元郎啊,只要他會用竹篾做燈籠,會提筆寫字,根本不用親力親為,那些達官貴人誰在乎他會不會削竹篾?他何必如此認真,樣樣都做到jīng通?

  唐景玉盯著宋殊的手,越看越覺得bào殄天物。

  那麼好看的手,天生就該持筆寫字,而不是拿把砍刀……

  “你們一人去選根竹子。”

  唐景玉所有的惋惜不忍,都在聽到宋殊這句話時消失殆盡,趁朱壽楊昌二人去選竹子時,唐景玉湊到宋殊身邊,仰頭哀求:“掌柜,你也說了,我只是做燈籠還債的,不用每一步都學jīng吧?”

  她的手剛養回來啊,白白嫩嫩的,唐景玉捨不得再弄粗,而且聽宋殊的意思,接下來的大半年他們都要跟竹子打jiāo道,天天劈竹子磨竹子,那時候手該粗成啥樣啊。唐景玉不是不能吃苦,只是覺得這份苦沒有必要非吃不可。

  越想越心疼,唐景玉求得越發可憐:“掌柜……”

  小姑娘桃花眼水蒙蒙的好看,宋殊態度卻沒有半點鬆動,只將手中砍刀遞向她:“知道竹篾來得辛苦,做燈籠時才會越發小心,就像寫字,紙名貴了,你下筆時也會慎重。你想做好燈籠,就必須學全套。”

  大道理都講出來了,擺明了沒有商量餘地,唐景玉看著那砍刀,咬咬唇還是接了過來,目光追隨著宋殊落回去的手。她仔細看了看,小聲跟他打聽:“掌柜,你以前也練過這些?”

  宋殊“嗯”了聲,念在她小,他多解釋了一句:“如果此事對你學燈無益,我不會bī你。”

  唐景玉想問的才不是這個,悄悄指指他手,嘿嘿笑道:“那掌柜的手用了多久養回來的?有用什麼好東西護手嗎?有的話能不能借我點用用?”

  那眼神,那語氣,好像他是她閨中密友,兩人談論的不是做燈籠,而是胭脂水粉。

  宋殊目光冷了下來,一言不發看著她。

  唐景玉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僵硬,最後實在堅持不住了,灰溜溜拎著砍刀去選竹子。

  什麼人啊,有就有,沒有就沒有,直接告訴她不就行了?

  她身後,宋殊聽著小姑娘含糊不清的嘀咕抱怨,第一次後悔最近對她太過照顧了。

  嚴師出高徒,果然有道理,特別是對付這種最會得寸進尺的,更不能輕易寵慣。

  作者有話要說:

  唐姑娘:呵呵,寵慣,不要侮rǔ這個詞好嗎?

  宋掌柜:錢進,去告訴龐師傅,以後不許她從大廚房拿走一蔥一蒜。

  唐姑娘:不要,掌柜,求你繼續寵慣我吧!!!

  ☆、第19章

  宋殊開始閉關了,每日除了huáng昏時分出來透透氣,看看唐景玉三人劈竹子的熟練程度,晚飯後再分別檢查三人讀書練字qíng況,整個白天幾乎就悶在燈房裡做燈籠。

  跟朱壽楊昌相比,唐景玉過得還算挺舒服的。

  雖然那日宋殊神qíng冷漠看似不肯通融,真正分派任務時,他還是給唐景玉放了水。三人上午都不用劈竹子,在屋裡好好讀書練字便可,午睡之後呢,楊昌朱壽要跟夥計們一起劈竹泡竹,夥計們歇息了他們才能休息,唐景玉就輕鬆多了,每日只需劈三根竹。

  對這種安排,唐景玉感恩戴德,宋殊只道她身體有恙需勞逸結合,他不想借她更多藥錢……

  管他什麼理由,能輕鬆就好。

  只是真正練起來後,唐景玉還是覺得很辛苦,看夥計們劈竹輕輕巧巧,親自動手才知道竹子有多硬。劈竹不比劈柴,要講究技巧,不能劈歪了毀了竹子,總之連續劈了三天,唐景玉手心就起了一層薄繭。

  楊昌朱壽都流血了,手指頭被竹刺扎的,唐景玉gān得少gān得慢,小心翼翼倒是沒有破過皮。

  這日一鼓作氣劈完三根,唐景玉拍拍朱壽肩膀給他鼓勁兒,自己撒腿跑了,洗完手臉後脫掉外袍扔在桌子上,只穿中衣倒在chuáng上睡覺。

  七月底秋老虎還沒走,唐景玉又累又熱,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唐五,唐五!”

  外面有人拍門,唐景玉揉揉眼睛,聽出是朱壽的聲音,她慢吞吞爬了起來,一邊穿外衣一邊往外走:“來了來了,你們收工了?”她好像沒睡多久啊,時間過得真快,又得做飯了。

  “不是,我手上扎刺了,你幫我挑出來。”門外朱壽著急地道,白皙臉龐因為勞累紅撲撲的,活脫脫一個落魄公子,讓人心酸。

  “你怎麼不讓楊昌幫你啊,大老遠跑過來,我還沒睡醒呢。”唐景玉瞪了他一眼,一邊埋怨一邊拉著他手坐到台階上,低頭看他手,“在哪兒呢?”屋子裡面沒有外頭亮,既然朱壽特意過來找她幫忙,那刺肯定特小,還是在外面找吧。

  “他手沒你巧。”往下坐時朱壽跟她解釋,然後用左手指了指右手食指一側,“就在這,看見了沒?”

  唐景玉托著他手舉到眼前,眼睛都快貼上去了,終於找到一根小刺,特別短。她看看朱壽gān淨整潔的短指甲,知道他自己肯定挑不出來的,她的好歹比他長一些。唐景玉沒有回話,直接捏指過去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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