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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孩子,哭的這麼安靜,如果沒有看到或碰到她的眼淚,旁人恐怕都不知道她哭呢。

  傻孩子啊,她要是哭出聲,旁人聽了,才會誇她孝順啊!

  林員外在心裡嘆口氣,無力地閉上眼睛。活了大半輩子,他覺得真累,身邊的人都算計他,白平是,周姨娘是,林康是,那個才住進來一個月就與姨娘院裡丫鬟勾搭的侄子更是,他們都惦記他的家產呢!如果他沒有錢,還會遇到這些糟心事嗎?

  眼前浮現已故妻子的臉,心像被扎了似的疼。

  她給他生過一對兒龍鳳胎的啊!如今想想,如果當時他沒有出那趟遠門,沒有將她jiāo給白平照看,她應該不會“意外”早產吧?

  老人攥緊了拳頭。

  他本該有一對兒女的,兒子會繼承他的家產,女兒,女兒會像嚕嚕一樣,抱著他的胳膊撒嬌,在他生病時,守在他旁邊,傷心了,會偷偷地哭……哪像現在,他什麼都沒有,他們林家三代積攢的產業,要麼給那個賤種,要麼給貪心的遠房侄子,要麼,jiāo給官府!

  不,他不甘心,為什麼要給那些外人?他寧可給這個真心對他的小姑娘!

  仿佛一道閃電劃破夜空,林員外死寂的心終於再次跳了起來。是了,他還不能絕望,小姑娘救了他的命,又把他當成親人信任依賴,他還沒有報恩,還沒有幫她恢復正常,怎麼能因為那些惡人生了厭世的念頭?

  他細細端詳嚕嚕片刻,終於咳了兩聲,掙扎著坐了起來。

  “喵!”嚕嚕驚喜地跳了起來,趴到炕上直往林員外懷裡鑽。老族長沒有死,她不是一個人!

  林員外靠著牆,抬手輕輕拍嚕嚕的背,見裴策三人快步走了進來,他朝裴策點點頭,然後吩咐道:“常遇,你領幾個人去把後院西廂房收拾出來,以後大小姐就住那邊了。”

  大小姐?

  常遇錯愕,一時忘了應話,林全卻搶著問道:“叔父,你這是要認嚕嚕姑娘當女兒嗎?”如果老爺子收她為義女,他日後就不好再打她的主意了。

  林員外親切地看著他,搖頭笑道:“不是認,嚕嚕本來就是我的女兒。當年你嬸娘早產,生下一對兒龍鳳胎就去了。孩子氣息極弱,我看了兩眼就不忍再看,讓白管家選奶娘好好照看著,後來白管家突然抱著孩子過來說孩子死了,我又驚又痛,再加上有李郎中在旁邊作證,我便糊裡糊塗地信了,因為怕再見孩子傷心,直接讓白管家帶人去葬了他們。現在想想,那時孩子一定還活著,白管家圖方便把孩子扔在山上就不管了……昨日在山上遇見嚕嚕,她莫名地親近我,我也覺得面善,正納罕呢,我無意中發現她耳背上生了兩顆黑痣,位置跟當年的女嬰一模一樣,我這才意識到,她就是我的女兒啊!我……”

  話未說完,已老淚縱橫,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喵!”嚕嚕見老族長哭了,以為他難受,忙心疼地替他擦眼淚。

  “我可憐的孩子啊,你僥倖活了下來,你弟弟,你弟弟,咳咳……”

  裴策上前一步扶住老人,熟練地替他撫揉胸口,勸慰道:“伯父,大小姐失而復得,這是喜事,你千萬不要再勞神了。既然大小姐都活了下來,大少爺肯定也有番際遇,日後必有再聚的機會,你眼下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將來好尋回大少爺,早日一家團聚。”

  林員外感激地握住他的手,連連道:“是,賢侄說的是,老頭子就是不為自已,也要為了他們姐弟倆爭氣。只是,日後恐怕還得勞煩賢侄多替我留意一二,那孩子,手腕上有塊兒肖jī的青色胎記,他……”

  “伯父!”裴策笑著打斷他,“伯父,此事不急,等你養好了身子咱們再說,你說是不是?”

  林員外哈哈笑,咳了兩聲,道:“瞧我,又心急了。好了,常遇,你先帶人去後院收拾吧,晚飯前把府中所有下人都召集到院子裡,讓他們正式拜見大小姐。”

  “是,那老爺好好休息,我這就去了。”常遇喜滋滋地道。

  他眯著眼睛笑,裴策溫和淺笑,林員外慈祥地笑,嚕嚕開心地笑,只有林全,那笑容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他很想質疑嚕嚕的身份,質疑她的年紀,更質疑林員外的眼光,可他敢嗎?他有立場質疑嗎?這種隔了十來年的事,唯一的證人白管家已經死了,剩下的,還不是老爺子說了算?

  ☆、閨秀

  入了六月,天一天比一天熱。

  知了藏在街道兩側的柳樹枝椏間,仿佛永遠不知疲倦地叫著。空氣里沒有一絲風,酒肆幡旗無jīng打采地耷拉著,紋絲不動。肩膀搭著巾子的小夥計往外面潑了一盆水就逃也似的進去了,疾走時帶起的一道風,倒是便宜了坐在門口旁閒聊的兩位客人。

  說著說著,身穿湖藍夏衫的中年男子忽的指著外頭道:“你看這日頭熱的,才哪麼會兒功夫,地就gān了!”

  他的友人轉身朝外望去,無奈地笑笑,正要回頭,瞥見對面駛過來一輛馬車,慢悠悠停在了不遠處的衙門附近。他不由多瞅了一會兒,見馬車上走下來一老一少兩個男子,看穿著都是有錢人,便好奇地問道:“你看看,認識不?”

  梅鎮這種小地方,jī鳴狗盜的事並不常見,也就很少有人主動去衙門。中年男子聽了立即望過去,等那邊的人進去了,才很是羨慕的道:“認識認識,那可是我們鎮上排得上名號的林員外和裴少爺。林員外家有千畝良田萬貫家財,裴少爺則是縣城首富裴家的三少爺,他大伯在京城當尚書大人呢!”

  “這樣啊 ,那這大熱的天頭,他們去衙門作甚?難不成惹了官司?”

  “那倒不是,我猜啊,八成是林員外要把他失散多年的女兒記在戶籍上,然後請裴少爺幫忙證明的,哦,裴少爺今年中了秀才。”

  那位友人來了興趣,湊近問他,“怎麼回事,聽起來像是有故事啊,快給我說說!”

  中年男子神色複雜地嘆口氣,“唉,咱們說著是故事,可林員外真是可憐啊,糟心事接二連三的,我都替他難受。”

  “你還跟我賣關子,快說!”

  “這,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我簡單跟你說吧,林員外家裡三代單傳,到了他自已,子嗣更是艱難,而立之年妻子依然無出,沒辦法納了管家的表妹做妾。說來也巧,這個妾剛進門,她和正室就都查處了喜脈,想也知道,這要是誰生了兒子,將來林家的家產可就都是他的了。因了這個緣故,那個小妾和管家合謀,趁林員外外出時作了手腳,害夫人早產身亡,又與郎中合謀詐稱孩子體弱死了,林員外傷心yù絕,哪能想到向來忠心的家僕會做這等沒良心的事?他根本不敢看孩子,直接讓管家把孩子葬了,管家大概還沒心黑到能狠心活埋孩子的地步,把孩子扔到山裡就走了。”

  “說來也是命,小妾生了兒子,滿心以為高枕無憂了,未想林員外還有個遠房侄子,四月里投奔來了。林員外心善啊,打算分侄子點田地,管家和小妾就不願意了,竟設計綁了林員外誣賴到劫匪身上,還想趁機殺人滅口。幸好林員外命大,被一個野貓帶大的野姑娘救了。管家被捉後,知道死罪難逃,親口認下所有罪,撞牆死了。當時林員外還沒懷疑到小妾身上,後來他發現那個野姑娘不但長得像他妻子,耳後還有跟當年那女嬰一模一樣的胎記,認出這是他親生女兒,這才對當年的事生了疑心。那小妾本就因為管家的死害怕呢,再經這一遭,怕得上吊自殺了,留下一封認罪書,求林員外看在孩子小的份上不要遷怒於他。”

  “那林員外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嫡子生死未知下落不明,眼下他就那麼一個兒子,就算因為小妾遷怒他,林員外也狠不下心罰他啊,讓人送到鄉下莊子看著了。”

  “也是,到底是親骨ròu,罰過了,過陣子還得接回來。好在老人家福大命大,雖然惹了小人,到底沒有出事,嫡親子女也回來了一個,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幸什麼啊,林員外慘著呢,他只是把兒子送到莊子小施懲戒,可那孩子氣xing大啊,竟然半夜翻牆想逃跑!得了,這回翻出事了,黑漆漆的沒踩穩,一頭從高牆上栽了下去,被人發現時血流了一地,沒等郎中到就死了。”

  “啊!這,林員外豈不是後悔死了?”

  “可不是,聽說老人家都吐血了,在chuáng上躺了三天才緩過勁兒來。唉,你別當這事就算完了,還有更倒霉的呢!先前不是說他侄子投奔來了嗎?那人也是個黑心的,竟然趁叔父病危調戲威bī府上的掃地丫鬟,要不是被人撞見,差點都出人命了。林員外聽說後,能不氣嗎,紅著眼睛讓人把他轟了出去,揚言再也不認這種侄子。他侄子本xingbào露,也無顏再在梅鎮呆下去,灰溜溜的走了。”

  “唉,他侄子也是個蠢的。林員外沒了兒子,無子立嗣,只要他老老實實忍幾年,將來林府上上下下還不全是他的?現在好了,鬧出這種事,身上背個品行不端不敬不孝的臭名聲,如論如何也不配當林家嗣子了。可憐林員外,末了成了絕戶,日後怕是要給女兒招贅吧?”

  “我猜也是,總不能讓女人帶著偌大的家業嫁人吧?噯,對了,我聽說你們那有一家……”

  話題慢慢就變了。

  約莫兩刻鐘後,外面再次響起馬蹄聲,兩人朝外看去,就見那輛馬車慢慢往鎮東去了。

  兩人互視一眼,想到林員外的遭遇,均有些悵然。

  而坐在馬車裡的林員外,看起來並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可憐。

  他活了大半輩子,經歷的事多,也就容易想得開,不會為一件事長時間鑽死腦筋。臥chuáng休息的那三天,他一邊養著身子,一邊享受嚕嚕笨拙卻又貼心的照顧,順便吩咐常遇把周姨娘解決了。周姨娘的確是自殺的,條件是換林康,不,換白康一世平安。白康也的確是他自己摔死的,林員外知道後,失眠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也就放下了。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前者沒有落到他身上,後者卻應驗在了惡人身上。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趕走林全,他給嚕嚕起的大名也記上了林家族譜和戶籍,從今以後,他只需要好好教導女兒,將來再替她招個好女婿就行了。

  他的心qíng慢慢好了起來。

  “賢侄,辛苦你陪我走這一趟了,要不是有你這個秀才幫忙,蕙娘的事恐怕還得多費些唇舌。”蕙娘,便是他給嚕嚕起的小名,大名林蕙。嚕嚕這個名字實在不雅,喊出來容易遭下人輕視。

  裴策笑道:“舉手之勞,伯父再三言謝,是拿我當外人嗎?”

  林員外看看他,放聲大笑,“好,好,咱們不是外人,我就不再一口一個謝了,不過話說回來,你中了秀才,我還沒有替你慶賀呢。這樣吧,隔日不如撞日,今晚我就吩咐人準備一桌好菜,你可千萬要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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