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裴策去看了林員外,老人家用過藥,睡得正沉。他叮囑伺候的下人好好照看著,逕自去沐浴歇息。

  次日一早,他沒等到嚕嚕的消息,反倒聽說白管家一心要見林員外。

  “伯父醒了嗎?”

  “還沒。”

  “等他醒了,你去問問他老人家的意思,屆時聽他吩咐罷。”裴策負手想了想,道。

  過了半個時辰,下人回稟,已經帶白管家過去了。

  裴策坐在書桌前,嗯了聲算是回應。

  客房裡,林員外倚在內室炕頭,臉上滿是滄桑之色。他看看垂頭跪在地上的白管家,嘆氣道:“白平,你還來見我做什麼?你yù謀害於我,人證物證俱在,有什麼說辭,對知縣大人說去罷!”

  “老爺,白平是特來向老爺辭別的。白平那日一時鬼迷心竅,貪圖老爺的萬貫家產,做下此等牲畜不如的行徑,qíng知死罪難逃,不敢再狡辯,只請您看在我爹忠心伺候林家半輩子的份上,饒過我娘一次,放她回鄉養老吧,她年歲大了,實在不該因為不肖子孫再受苦了。”

  白管家涕淚縱橫,連連磕頭,因雙手被縛,好幾次都歪倒在地上。

  林員外看著他,良久沒有言語。他已經從裴府管家口中得知“綁匪勒索”一事,裴策的顧慮,他同樣想得到。

  “白平,你不是糊塗人。你就是借綁匪的名義殺了我,你依然是林家的家奴,就算你貪了贖金,也不敢亂花。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還是說,你有別的打算?白平,別怪我心狠,你要是不解釋清楚,你娘,照樣要被你牽累。”

  白管家動作一頓,抬頭時已面如死灰,顫著音道:“老爺,求你放過我娘吧,我什麼都說!”

  林員外看向窗外。

  白管家低頭,遮掩住眼中的後悔和不甘,跪伏道:“老爺,我的確還有計劃。您也知道,周姨娘心軟xing善,小少爺年幼無知,您要是去了,他們必定事事依賴於我,我若是討要賣身契,他們沒有不應的道理,到時我再攛掇他們賣了林家田產,隨我去南方落戶,路上千里迢迢,白平稍使手段,便能害了……老爺,白平真是被鬼迷了心竅啊!白平知錯了,求您放過我娘吧!”

  他砰砰地狠勁兒磕起頭來,沒有半點留qíng。他是死定了,可他還有兒子,他不能讓老東西看出異樣,他要替周姨娘母子洗刷所有嫌疑。將來老頭子快咽氣了,周姨娘一定會告訴他真相的,到那時,他的仇也算是報了。與老頭子相比,他是贏家,他死了,他的兒子將繼承林家的產業,早晚會改姓白,可老頭子死了,除了一肚子氣,除了一頂臨到死才知道的綠帽子,他什麼都沒有,連給他上香的子孫都沒有。

  所以,他不怕死。

  “老爺,我去了,求您看在我真心悔過的份上,放過我娘吧!”白管家最後磕了一個響頭,雙眼一閉,猛地朝炕沿撞了過去,只聽“嘭”一聲悶響,剛剛還痛哭哀嚎的人,轉眼便沒了聲息,慢慢滑倒在地。

  林員外的心,隨著那聲悶響,狠狠顫了一下。

  他與白平之父一起長大,qíng分甚至超過了兄弟,白平小的時候,他也抱著哄過,當時他就想,將來讓白平當他兒子的伴讀,無奈妻子遲遲無孕。白父去世後,他打算放白家兄弟出去,白平說什麼也不肯走,說是要替父親照顧他,林員外心中感動,賞了白平之弟百兩銀子歸家置辦田地,然後對白平更好,後來他納了周姨娘,兩家更是親上加親。哪曾想,會有今天?

  他咳了咳,對聞聲趕進來的人道:“勞煩你去林府跑一趟,將此事告知吳二管家,讓他帶人把白平屍首送到官府報案。”

  “是。”

  接下來,有僕婦進來收拾地面,請林員外換個屋子住。林員外不好意思在裴府多留,硬撐著穿衣起來。下人正勸著,裴策聞訊過來了。

  “伯父,你這是作何?”裴策擔憂地道,“華叔說你需要靜養,還是在我這邊多住兩日吧。”

  “不用不用,已經麻煩你太多了。裴策啊,你這次是救了我的命啊,伯父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改日再請你到府中設宴酬謝,眼下我必須回府看看。你放心,咱們兩家挨得近,我真要是不舒服了,定會勞煩華郎中走一趟的。對了,嚕嚕,那個小姑娘呢?”林員外收拾完畢,由裴策扶著往外走。

  裴策知道他放心不下家裡,不好再留,道:“伯父不必客氣,保重身體要緊,回去後……”

  “姑娘,您等等,您頭髮還沒梳呢啊!”

  正說著,遠處忽然傳來婆子焦急的呼喊,眾人不由停下腳步,齊齊朝垂花門望去,就見一個白衫紅裙的女子跑了過來。瞧見這邊,她面上一喜,高興地喵喵直叫,然後提著裙子一瘸一拐地往這邊跑,腳上穿的還是軟底的緞面睡鞋。

  可誰又注意到她的腳底了呢?就連裴策,都望著人家的臉蛋失神片刻,好一會兒才別開眼。

  “喵!”嚕嚕跑到林員外身前,直接撲到老人家懷裡,把裴策擠到了一邊。她抬起頭,望著林員外憔悴蒼老的臉龐,眼中慢慢湧起晶瑩的淚水。幸好幸好,老族長還在,他沒有棄了她,也沒有死掉。

  對上那樣蘊含著關心、擔憂和濃濃依戀的清澈淚眼,林員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qiáng烈的舐犢之qíng。他親昵自然地拍拍嚕嚕的背,有些尷尬地朝裴策道:“這孩子不懂規矩……”

  裴策看看埋在老人懷裡的嬌媚側臉,搖頭笑道:“伯父言重了,嚕嚕姑娘率xing純真,因為擔心伯父,不顧腳傷就急著來見你了。”

  “她腳上有傷?”林員外大吃一驚,低頭看,卻只見一雙紅緞繡鞋。

  裴策連忙解釋:“伯父別擔心,只是起泡而已,應該沒有大礙。”說完,狀似隨意地提醒了一句:“想來嚕嚕姑娘很少走山路,所以磨到了。”

  林員外卻想起昨晚嚕嚕背他走的qíng景了,這傻孩子,當時不定怎麼疼呢!

  “好了,那我們先告辭了,改日再請你過門一敘,你中了秀才,伯父還沒跟你道聲喜呢。”

  裴策謙遜一笑,等婆子帶嚕嚕重新打扮好,他親自將兩人送出門,稱改日再登門拜訪。

  嚕嚕抱著林員外的胳膊隨他往前走,走著走著,突然記起什麼,回頭朝裴策叫了聲。這個雄xing不錯,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裴策怔住,隨即回以一笑,轉身進去了。

  ☆、覬覦

  隨著裴府下人登門,吳二管家領人去收屍,白管家綁架林員外殺人未遂自裁謝罪一事很快就在府里傳開了。

  周姨娘聽得消息,踉踉蹌蹌走進屋,一張俏臉比塗了粉還要白。

  揮退丫鬟,她跌坐在炕前的錦杌上,愣愣的望著炕裡頭的大紅繡花被褥。

  表哥死了,前晚他還和她在這屋裡纏綿,昨天早上他起來,還信心十足地讓她等著他回來,等他天衣無fèng地解決掉老頭子,賣掉林家的東西,就帶他們母子去江南定居。他說的那麼好聽,怎麼就忍心撇下他們孤兒寡母,去了呢?

  到底哪裡出了差錯?

  他死前,有說過什麼嗎,會不會……不,不會的,阿康是他的骨血,他肯定會替兒子打算。

  屋外突然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周姨娘忙抹掉眼淚,起身,剛掀開內屋門帘,十三歲的林康已經闖了進來,“娘,表舅死了,表舅死了?”

  周姨娘急急捂住他的嘴,憋回眼淚訓斥道:“說過多少次了,要叫我姨娘!”

  她十七歲到林府做妾,前腳進門,夫人便查出了身孕,林員外格外重視,恨不得日日相陪,好像忘了她這個姨娘也同樣大著肚子,直到她臨產時,林員外才不得不出了一次遠門,讓她和表哥有機會暗中做了手腳。夫人“意外”早產,她受驚過度,同樣“早產”,只不過夫人一屍兩命,她給林家添了個男丁。林員外悲喜jiāo加,沒有懷疑到她身上,卻狠心將孩子記在夫人名下!

  憑什麼!

  她是良家女,原配去世,她年輕貌美,生子有功,做正室一點都不rǔ沒年近四旬的他,可林員外此舉,不正是絕了她抬正的希望嗎?他用行動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需要一個嫡子,卻不再需要正室夫人!

  所以,繼續與表哥合謀害他,她再也沒有半點愧疚。

  “娘,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計較這些!”林康不耐煩地甩甩袖子,直視周姨娘的眼睛,“娘,他們都說表舅綁架了爹,這怎麼可能!表舅向來敬重我爹,對我也關愛有加,他怎麼可能會做那種事,是不是我爹又犯糊塗了,他……”

  “住嘴!”周姨娘用力按住林康尚顯單薄的肩頭,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肅然鄭重:“阿康,你記住,白管家是罪有應得,你現在的生氣和憤怒,不是因為你爹殺了白管家,而是因為你爹受了苦。稍後若是見了你爹,你要像娘生病時那般關心你爹,不要在他面前主動提起白管家,更不能再喊他為表舅,記住了嗎?”

  林康不服,紅著眼睛質問:“為什麼?”

  自小表舅對他最好,老頭子只會bī他讀書,還特別小氣摳門,要幾兩銀子都捨不得給,犯點小錯就打他,對娘也不好,實在惹人厭煩!前天娘說老頭子被綁走了,他生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高興,這個家,終於輪到他做主了,再也沒有人可以對他指手畫腳了!如今發生這種事,說句不孝順的話,他寧可回來的是表舅!

  為什麼?

  周姨娘不由握緊了拳頭,“因為他是你爹,咱們的吃穿,這片家產,都是他的,你想要,就得巴結他。阿康,白管家犯錯,咱們跟他是親戚,你爹一定會遷怒於咱們,甚至會覺得咱們三人合謀害他。阿康,我知道你因為娘受委屈怨恨你爹,但你要記住,在他還能管事之前,你必須孝順他,不讓他抓到咱們娘倆半點錯處。只有等他老的走不動了,說不了話了,等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接管他的產業了,你才能恣意地活著,知道嗎?”

  她修長的指甲掐進了林康的肩膀,林康疼得皺眉,卻還有些疑惑:“娘,看你說的,我是他唯一的兒子,他就算再不喜歡我,也不能把東西給旁人吧?”

  周姨娘苦笑一聲,收了手,嘆氣道:“阿康,你知道他為何不喜歡你嗎?就因為我和你表舅有過舊qíng,當年他貪圖我的美色,qiáng要了我,卻始終對我有所懷疑,甚至懷疑你不是他親生的。若沒有今日之事,他的懷疑只有一分,但現在,恐怕有七分了。”兒子從小嬌生慣養,xing子衝動,她必須在不泄露真相的前提下讓他知曉利害得失,既讓他甘心討好老頭子,又免得他心虛露出馬腳。

  林康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十三了,已經懂得很多了,驚慌過後,連忙攥住周姨娘的手,“娘,那我到底是誰的兒子?”

  “啪!”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