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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道夕陽已經暗了下去,走廊里兩人相對而站,一高大一嬌小,遠遠看著倒也很相配。

  只是在趙允廷眼裡,秦氏委屈的神qíng,埋怨的話語,只讓他厭煩。

  目前不能休了她,為了以後的清淨,有些話總要說清楚的。

  趙允廷走到走廊一側,外面一株臘梅不知何時開了,空氣中浮動著冷梅香。

  他盯著那明huáng色的臘梅,淡淡開口:“你是怎麼嫁進來的,你心裡清楚,想讓承遠喊你母親,你當他是傻子?趙家沒有認賊做母的男人。秦氏,你想當侯夫人,你想要兒子,我都給你了,現在你依然是侯夫人,但你別指望在承遠夫妻面前擺嫡母的威風。無論是在侯府還是外面,承遠都不會認你,你若堅持,到頭來丟臉的只會是你。你丟臉我不管,丟了侯府的臉面相信你也不在乎,但你做什麼事qíng之前先想想涵兒,如果你想讓他在京城勛貴面前抬不起頭,被人恥笑有個自以為是的母親,儘管繼續跟承遠夫妻對著gān。”

  “是他不敬嫡母在先,丟臉也是他,跟我與涵兒有什麼關係?侯爺你別太偏心了!”

  秦氏不想看男人背影,快步走到趙允廷一側,對上男人冷峻的側臉,不由又放低了聲音,“侯爺,我知道他怨我,私底下他不敬我也沒關係,但剛剛在門外他也不喊我,傳出去旁人說他不孝怎麼辦?侯爺真擔心侯府的名聲,還是勸勸他吧,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就算他在鄉下長大,終究還是趙家長子,哪能半點規矩都不懂?”

  她是延平侯侯夫人,若是府中長子夫妻都不將她看在眼裡,不把她當嫡母敬重,甚至連假意應付都不肯,她的臉面何在?

  “隨你怎麼想。”女人冥頑不靈,趙允廷懶得再講道理,冷冷瞥了她一眼:“國公府已經倒了,你父親遠在天邊,而今承遠有勇有謀,底下會功夫的人也不少,你當年如何對他他都記得,你守本分他或許只會給你們母子冷臉,若你惹了他,涵兒恐怕活不了多久。”

  言罷拂袖離去。

  她的兒子有xing命之憂?

  秦氏僵在當場,眼前浮現趙沉高大威武的身軀,而她的涵兒還是個孩子……

  “侯爺,侯爺!”她驚慌失措又不敢相信地追了上去,趙允廷腳步不停,秦氏上前就想抱他的胳膊,被趙允廷反手甩了出去,跌在地上還滑出一段距離,腦袋險些撞到一旁的圓柱。

  有片刻的功夫,秦氏腦海里一片空白,等她回過神,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她勉qiáng撐著胳膊坐了起來,不去扶頭上歪了的髮髻簪子,不去看擦傷的手腕,只呆呆地看著不遠處的男人。他太高,她得仰著脖子,不知是流到脖子裡的眼淚太涼,還是男人平靜無qíng的臉龐太冷,她控制不住地發抖。

  又冷又疼。

  她是國公府的掌上明珠,自小到大,只挨過一次打,就是身前這個男人打的,半邊臉腫了十來天才消了腫。今日,他又打她了……

  身體上的疼都比不上心裡的絕望,秦氏跪著爬到男人身前,仰頭看他,淚如泉湧:“侯爺,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想對涵兒下手?侯爺,涵兒是你親生骨ròu啊,你明知道他會害涵兒,你還讓他回來?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麼能如此狠心?”

  “你當初陷害承遠時,可有想過他也是我的骨ròu?”

  她哭得再可憐,趙允廷都不為所動,退後一步避開秦氏想拽他衣擺的手,抬頭,目光落在走廊兩側垂掛的燈籠上:“他們兩個都是我的骨ròu,我更看重誰你心裡清楚。不過我也沒有狠心到不顧涵兒xing命,只要你安安分分當你的侯夫人,我會盡力保住他,但如果你做了什麼激怒承遠,將來涵兒出事,你後悔莫及時,別怪我今日沒提醒你。”

  最後幾句他是邊走邊說的。

  秦氏坐在地上,淚眼模糊望著他背影,這次卻沒有再追上去。

  跟男人相比,她更在乎兒子的命。

  如果,如果是太子登基,國公府沒有倒,還有人給她撐腰,趙沉是不是永遠都不敢回來了?

  新帝登基,秦氏知道丈夫出了很大的力,也知道她的父親鎮北將軍功不可沒。丈夫投靠新帝她理解,為何父親也要幫敵人?如果父親跟叔父一起合兵輔助太子,事qíng會不會不一樣?父親,她知道,太子寵幸妾室害太子妃姐姐難產一屍兩命,可姐姐已經死了那麼多年,父親怎麼不為了她這個活著的女兒好好想想?只要太子登基,國公府便會聖眷更勝,丈夫再不甘心又如何,哪怕是應付她,也比如今她獨守空房涵兒被人威脅qiáng啊……

  蕭瑟寒風中,秦氏捂住臉,嗚嗚哭了起來。

  ~

  望竹軒。

  阿桔正在蔣嬤嬤綠雲等人的服侍下梳妝打扮,都沒空看自己的新家。

  外間傳來小丫鬟喊人的聲音,阿桔從鏡子裡看向門口,就見已經換過一身家常袍子的趙沉走了進來。兩人目光在鏡子裡jiāo匯,男人朝她輕輕一笑,阿桔身體頓時放鬆許多,輕聲問他:“娘那邊都安排好了嗎?”

  她身邊都是丫鬟,趙沉沒有湊過去,坐在榻上喝了口茶,悠閒地道:“放心吧,娘那邊一切妥當,今日沒空了,明早我帶你過去看看。馨蘭苑後院搭了兩座花房,裡面養的全是蘭花,你可以看個盡興。”說著將一直負在身後的右手伸到前面,朝她晃了晃。

  他手裡拿著一朵綠瓣蘭花,笑得很是得意。

  好好一朵花被他摘了下來,說不定還是背著婆母偷偷摘的,阿桔睨了他一眼,不再跟他說話,嘴角卻翹了起來。

  裝扮完畢,蔣嬤嬤扶著阿桔站了起來,將她領到穿衣鏡前,回頭笑問趙沉:“爺看看,奶奶這身打扮可好?”進了府,從桐灣跟過來的這些老人也都換了稱呼,不再喊少爺了。

  阿桔起身時,趙沉已經站了起來。

  今晚阿桔算是新婦初次進門,要給太夫人侯爺敬茶的,因此穿的很是喜慶。上面真紅色緙絲小襖,底下一襲同色繡蘭花的長裙,雖是冬裝,她玲瓏身段沒有半點影響,羞紅著臉站在那裡,真正是閉月羞花。抬起眼帘望向他,水眸波光流轉,那光彩連她烏黑髮髻上的紅寶石金鳳步搖都黯然失色。

  夫妻倆互相凝望,蔣嬤嬤悄悄給綠雲等人使個眼色,靜靜地退了下去。

  男人盯著她不說話,阿桔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聲催他:“好了,咱們快點過去吧,別讓人等。”

  “好。”趙沉伸手過去,等她將手搭在他手心,他握住,牽著她往外走了兩步,忽的將人拉到懷裡,摟著人便吻了下去。

  阿桔本能地撐住他胸膛,也閉上了眼睛。

  趙沉並沒有親太久,他只是找不到更好的辦法讓她知道她到底有多美。最後親了親她唇,趙沉抬起頭,撫.摸著她臉告訴她:“阿桔,你是這世上最美的姑娘,娶到你,讓你喜歡上我,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曾經我不甘心住在桐灣,遇到你後,我無比慶幸去了那裡。”

  他甜言蜜語隨口就來,偏偏每次都聽得她臉紅心跳,阿桔低下頭,抬手握住他腰間的玉佩,摸了兩下細聲問他:“那要是我不好看呢?”你也喜歡嗎?

  這……趙沉還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沒有馬上得到回覆,阿桔動作一頓,鬆開了他的玉佩。

  她小嘴微微嘟了起來,顯然是不高興了,趙沉笑著握住她還沒落下去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道:“你要是不好看,我可能真的不會注意到你,可你如果只生了這副傾城容貌,xing子不合我意,我也不會費盡苦心死皮賴臉的非要娶你。”

  又坦誠又誇人又自貶,阿桔心頭各種qíng緒掠過,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

  趙沉抬起她下巴,抵著她額頭看她眼睛:“別多想,沒有如果,我喜歡你貌美,也喜歡你純善,也喜歡你嬌傻,反正就是喜歡你了,旁人即便有一樣勝過你,只要她不是你,我就不會多看一眼,懂了嗎?”

  阿桔看著他,想點頭,外面忽然傳來蔣嬤嬤的提醒。

  她便說不出口了,桃花眼裡卻漾起比任何言語都管用的滿足甜蜜。

  趙沉親親她彎起來的嘴角,“走吧,回來再聽你說。”

  ~

  夫妻倆跨進太夫人的榮壽堂,堂屋裡已經坐滿了人。

  聽丫鬟報大爺大奶奶來了,眾人不由都朝門口看了過去,等阿桔落後趙沉半步跨進門檻,閱歷豐富如太夫人,沉穩肅穆如趙允廷,在看到盛裝打扮的趙家長媳時,都愣了一瞬。

  而坐在趙允廷下首的秦氏暗暗攥緊了帕子,她今日的一切痛苦都是趙沉給的,他過得越好,就越礙她的眼。

  太夫人倒沒有留意阿桔太久,而是望著趙沉出了神。太像了,父子倆生的太像了,小時候沒長開時還不是特別明顯,如今的長孫,英氣勃勃玉樹臨風,簡直跟他父親當年一個模樣。難得的是,長孫雖然住在鄉下,一身出眾氣度卻不輸於任何一家的少爺公子,一看就是有本事的。

  身邊的兩個孫子,一個是庶子,一個還rǔ臭未gān,乍然見到拎出去定能博得滿堂彩的長孫,太夫人心頭湧起一股自豪,也就露出了幾分發自內心的笑容,笑著喚道:“承遠,快領著你媳婦到跟前來給祖母瞧瞧,你說你,一狠心在外面住了那麼多年,可把祖母我想壞了。”

  趙沉扯了扯嘴角,看看趙允廷對面空著的太師椅,帶著阿桔一起走了過去。

  母親受的苦有一半來自太夫人,如果國公府暗示結親時太夫人斷然拒絕,國公府未必會對寧家出手,正是兩方裡應外合,父親才進退兩難。只是太夫人與秦氏不同,是他名正言順的祖母,本朝重孝,他在外面走動倒還好,阿桔住在侯府,鬧僵了於她名聲有損,因此不可能徹底不認太夫人。但讓趙沉笑臉相迎他也做不到,太夫人問話他就答,言簡意賅,多餘半字都不說。

  太夫人又不傻,明白長孫心裡存著不滿呢,而這不滿肯定都是寧氏挑唆的。想到死而復生的前兒媳婦,太夫人笑容微微冷了下去,目光投向阿桔。

  阿桔柔順地給她打量,嫻靜妍麗,俏生生似朵花。

  太夫人的心沉了下去。

  她就知道,一個鄉下姑娘,如若不是容貌出眾,怎麼能勾了侯府嫡長子的魂?看著老實巴jiāo的,不定用了什麼狐媚手段。掃一眼阿桔衣裙上的蘭花,太夫人後知後覺這個孫媳婦跟寧氏竟有些神似,越發不喜了。一個兒子栽在寧氏身上不夠,難道還得再賠一個大好的長孫?

  有心挑刺兩句,看看一旁端坐的兒子,太夫人將準備好的話又咽了下去,笑著誇了阿桔兩句,然後便命丫環準備蒲團,請大爺大奶奶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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