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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寄庭依然閉著眼睛。

  祖母疼他,他無法怪罪祖母,可他一個大男人,只是被灌了幾罈子藥祖母就心疼了,氣得連平時的修養都不顧,對妻子口出惡言,岳父一個武將,久居高位,親眼看到女兒被他們姚家折騰成那樣,豈不會憤怒?

  說到底,都是他的錯,是他娶了陸筠,卻沒能照顧好她。是他太過信任祖母,以為妻子那麼溫柔孝順,祖母早晚會真心喜歡上她。

  聽著祖母的哭聲,姚寄庭想要安慰,但怎麼都說不出口,至少現在,他什麼都不想說。

  回到姚家,姚寄庭一人回了他與妻子的房間,閉門不出,連晚飯都沒用。

  姚老太太滿腹心事,也沒有胃口。

  她既然對陸筠不滿意,便也沒有真的指望靠陸家幫孫子謀前程,更不怕得罪陸家。陸家再有權,朝廷也有對頭,自家與陸家鬧僵了,陸家可能會壓制,但也有人會拉攏,再怎麼說,明惠帝都得喊她一聲師母,陸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會鬧得太過分。

  姚老太太發愁的是孫子被陸家休夫一事,一個處理不好,孫子再娶媳婦就難了。

  還有孫子的身體,姚老太太不信孫子有隱疾,但萬一陸家造謠……

  姚老太太目光一寒,將夏嬤嬤叫到身邊,低聲耳語了一番。

  夏嬤嬤大驚,遲疑道:“老太太,這樣,陸家聽說後,會不會為難姑爺?”

  姚老太太面露嘲諷:“現在還不夠為難嗎?咱們若是什麼都不做,外面會怎麼傳寄庭?我沒說她生不出孩子,已經夠給陸家留臉了,bī得急了,我把事qíng抖摟出去,屆時倒要看看外人是更喜歡說寄庭的閒話,還是她陸筠的。”

  夏嬤嬤仔細一想,確實很有道理,笑著奉承姚老太太兩句,這就去辦事了。

  沒過兩天,京城就流傳開了一段閒話,說是姚寄庭酒後糊塗,弄大了一個丫鬟的肚子。姚寄庭後悔不已,給丫鬟灌了落胎藥,但陸筠還是一氣之下大熱天去上香,中了暑氣昏倒在地。兵部尚書陸斬愛女如命,不忍女兒受委屈,把登門請罪的女婿打了一頓,還寫了封休夫文書。

  百姓們最喜歡聽大官家裡的閒話了,也不管是不是真的,逢人就說,大多都是同qíng姚寄庭,先是遇到善妒的媳婦,又遇到一位仗勢欺人的岳父。

  姚寄庭告了三日假,一直關在房間,閉門不出,還是身邊長隨得到消息,緊張地知會了他。

  姚寄庭稍加思索就猜到流言是誰傳出去的,勃然大怒,鬍子拉碴地去找祖母質問。

  姚老太太早有準備,瞪著他道:“不這樣說,好端端的陸家為何要休你,難道你想讓人在背後議論你生不出兒子?”

  姚寄庭頓時啞口無言。

  明日他就要回戶部了,為了姚家的臉面,他也不能與子嗣艱難沾上邊,只是,妻子會不會信以為真,誤會他真的與哪個丫鬟不清不白?

  ~

  陸家,陸斬沉著臉從兵部回來,先去探望女兒。見女兒雖然萎靡不振,顯然還沒有徹底放下姚寄庭,但臉上已經恢復了幾分血色,瞧著沒那麼憔悴了,陸斬略微放心,陪女兒聊聊家常,這才回房。

  傍晚女兒睡下,朱氏才離開了蘭園。

  夜裡休息了,陸斬慢慢地把外面的事qíng說給妻子聽。

  朱氏噌地坐了起來,又氣又委屈,“誰傳出去的這種話?別人豈不會誤會咱們女兒是妒婦?”

  陸斬抿唇。

  姚老太太使出這樣下三濫的招數,陸斬比妻子更生氣,但話已經傳開了,陸家若要澄清,肯定會扯到女兒的子嗣問題。婦人們傳閒話從來只顧口舌之快不管青紅皂白,陸斬就怕三人成虎,明明女兒身子沒問題,也被說成子嗣艱難。

  一個女人如果生不出孩子,可是比妒婦更嚴重的罪名。

  為了女兒,陸家此時不宜再與姚家鬧,至於他是否仗勢欺人,陸斬從來不在意這些閒話。

  把妻子摟到懷裡,陸斬低聲給妻子講道理,末了道:“這事務必要瞞著阿筠,等她身子養好了,你再學給她聽,也讓她徹底對姚家死心。”

  朱氏點點頭,但還是無法消除心口的憋屈,“那阿筠就白白背著妒婦的污名了?”

  陸斬拍拍妻子肩膀,將妻子腦袋按在胸口,幽幽地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你且看著,姚家絕不會有好下場。”

  沒人可以欺負了他的女兒,還全身而退。

  陸家三房,陸嶸夫妻也在為此煩惱,得到的結果與陸斬不謀而合,只能暫且認了。

  可夜深人靜,陸嶸翻來覆去睡不著。

  蕭氏睡得淺,被丈夫翻身的動靜驚醒,知道他在煩什麼,蕭氏靠到丈夫懷裡,溫柔地抱住他。短短几天功夫,陸嶸明顯瘦了一圈,蕭氏心疼極了,輕聲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當初他一表人才,誰能料到會有今日?你別太自責了,七月阿暖就要定親了,她這幾天悶悶不樂,你再這樣,阿暖見了更難受。”

  姚寄庭是丈夫相中的妹婿,但女兒看到姑姑過得不好,也把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

  “歸根結底,咱們都是心疼阿筠,與其自責,不如先把阿筠照顧好,早點讓她振作起來。”蕭氏抬起頭,輕柔的聲音如chūn雨綿綿,落在陸嶸心頭,化解了些許鬱氣。想到依然臥病在chuáng的妹妹,即將定親的女兒,陸嶸抱住妻子,低低“嗯”了聲。

  妻子說的對,目前最要緊的,是照顧好妹妹與女兒。

  其他的,來日方長。

  ~

  楚國公府,楚行仰面躺在chuáng上,同樣未眠。

  陸家發生的事qíng,他都知道,包括外面的謠言,但這些楚行都不是特別在意,他只擔心陸明玉。

  他怕陸明玉鑽牛角尖兒,怕她因為心疼姑姑,便把錯怪在自己頭上。但她何錯之有?她把前世的事qíng告訴父母,是希望父母能幫姑姑避開災禍,自陸筠嫁給姚寄庭,剩下的事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真要怪,也該怪姚寄庭辜負了陸家的信任。

  篤定未婚妻心qíng低落,楚行想做點什麼,哄她開心。

  小劇場:

  阿暖:你想怎麼哄我?

  表舅舅:……親你?上次就是親好的……

  阿暖:呸,牛氓!

  嘿嘿,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大家晚安!

  第114章114

  陸府,蘭園。

  天剛剛亮,陸筠正在梳妝,丫鬟紅菱抱著一個定窯花鳥紋的廣口盆走了進來,笑盈盈道:“姑娘快看,昨晚這睡蓮還是花骨朵呢,才一晚,就開這麼大了。”

  陸筠偏頭,看向紅菱懷裡。白底花盆細膩如美玉,上面幾支蓮葉綠油油的,亭亭玉立,昨晚看時一共三個花骨朵,這會兒果然有一朵開了,粉色的,花瓣嬌嫩仿佛一觸就碎,經過窗扇投過來的柔和晨光時,像剛剛睡醒的蓮花仙子。

  陸筠目光柔和下來,唇角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為她梳頭的杏枝見了,長長地鬆了口氣。她與紅菱是新派到姑娘身邊的,之前周嬤嬤等人都被老爺發賣了。姑娘與前姑爺的事qíng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的,她與紅菱更是知道內qíng,眼看著姑娘整日鬱鬱寡歡,她們想方設法逗姑娘笑,今日總算有了些起色。

  但看著鏡子裡眉眼含愁、我見猶憐的美人,杏枝不禁有點替姑娘抱委屈。

  姚老太太憑什麼看不上姑娘?姑娘xing子是柔弱了點,可姑娘溫婉體貼,有時候明明不想笑,怕她們兩個丫鬟尷尬,也會裝裝開心照顧她們一下。這樣溫柔的媳婦姚家不要,難道非要一個八面玲瓏的?難道只有八面玲瓏的媳婦才能當宗婦?姚家上下算起來就那麼幾個人,姑娘身邊有嬤嬤幫襯,還能管不好?

  姚老太太就是看姑娘不順眼,才處處挑剔,想著法兒折磨姑娘,到最後還要扣姑娘一頂“爛泥扶不上牆”的帽子。可笑,姚老太太做了那麼多年的當家主母,她就能上牆了?好好的婚事折騰成這樣,連尚書府的姑娘都敢磋磨,看京城誰還敢把女兒嫁過去。

  陸筠xing子靜,喜歡花花糙糙,早飯後,命丫鬟把睡蓮擺在貴妃榻上,她一心賞花。

  朱氏過來的時候,就見女兒面容恬淡地坐在那兒,人面與蓮花相映,分不出哪個更美。

  女兒瞧著jīng神了些,朱氏不忍再傷女兒的心,但長痛不如短痛,一口氣痛下來,以後就省心了,而且自家目前的qíng形,也容不得女兒再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悲苦裡。早就有了決定,朱氏qiáng迫自己狠心,打發丫鬟們下去,她坐在女兒對面,關心關心女兒的身體,然後把姚家傳出去的謠言說了出來。

  “阿筠,姚老太太能想到這個藉口,是不是寄庭早就背著你碰過他身邊的丫鬟了?”

  朱氏狠心地問。

  陸筠神qíng呆滯,好一會兒才回神,認真想了想,她搖搖頭,垂眸道:“沒有,姚家這麼說,只是不想讓人懷疑他子嗣有問題吧。”姚寄庭只要在家,幾乎都陪著她,陸筠再傷懷,也不會輕易相信謠言。

  女兒這麼平靜,沒有她想像中的委屈落淚,反而能理智地分析姚家的心思,朱氏有些困惑了,試探著問道:“阿筠,他們污衊你是妒婦,你不生氣?寄庭縱容他祖母欺負你,你怎麼一點都不傷心似的?”

  陸筠低下頭,臉上終於露出無法掩飾的傷感。

  姚寄庭一表人才,婚後對她始終溫柔細語,陸筠真的挺滿意這個相公的,決定和離那日,她哭了整整一晚。可再哭又如何,休夫也好,和離也罷,離了就是離了,夜深人靜,哭得沒有眼淚了,陸筠忍不住回想這一年在姚家的生活。

  姚老太太不喜歡她,她一直都隱隱有所猜測,所以她努力學管家,每天去看姚老太太管束姚家的家僕,算著那幾本帳冊,儘管姚老太太說得那些道理她早就學過,她也認真地聽。姚家子嗣單薄,她一來體諒姚老太太的盼子之心,一來自己也想早點懷上,所以藥汁再苦,她都心甘qíng願地喝。

  直到姚老太太親口說出對她的嫌棄,陸筠才知道,有些人是無論她做什麼,都討好不了的。既然無法獲得姚老太太的喜歡,陸筠不想再勉qiáng自己,她吃苦受委屈沒關係,但父親兄長嫂子都在替她出氣,她再向姚家低頭,傳出去,陸家定會被人恥笑。

  不用再做姚老太太的孫媳婦,冷靜下來,陸筠只覺得是種解脫。

  至於姚寄庭……

  陸筠很捨不得,也,好像沒有太不舍。姚寄庭對她好的時候很好,她做針線不小心扎了手,姚寄庭比她還緊張,一年下來,陸筠挑不出他任何錯,唯一不習慣的,就是姚寄庭太熱衷那個。新婚當晚,她難受極了,可母親說第一晚都那樣,她痛苦地忍了下來,時間長了,她開始還會覺得……有些滋味兒,但姚寄庭要得太頻,很多時候她是真的不想,卻被他求得不得不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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