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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男人心又何嘗不是?

  如果必須用死才能換回陸嶸的愧疚與後悔,那她寧可不要。

  第4章004

  陸嶸被請過來的時候,陸明玉已經重新洗了臉,人平靜下來,說話時聽不出剛剛哭過。

  “阿暖出事了?”陸嶸手持竹杖停在chuáng前,擔憂地看著chuáng上,除此之外,想不到妻子叫他過來有別的理由。

  男人臉上的關切是真的,陸明玉心思通透,經過母親提醒,她已經相信母親上輩子並非自盡,而是別有隱qíng。既然母親的死與父親的冷落無關,陸明玉仿佛沒有了恨他的理由,但父女之間畢竟冷了多年,形同陌路,突然要改回從前的樣子,陸明玉很不習慣。

  她求助地看向母親。

  蕭氏站在陸嶸斜對面,鼓勵地朝女兒點點頭。

  陸明玉再次看向父親,目光落到了男人手裡的竹杖上,不知怎的,陸明玉一下子想到了前世她出嫁那天。女兒出嫁要由長輩背上花轎,陸明玉請了舅舅背她。鳳冠霞帔,她伏在舅舅背上,起身的那一霎那,蓋頭飛起一角,映入眼帘的,是父親絳紅色的衣擺,與那根熟悉的竹杖。

  陸明玉忽然心酸無比。

  既然母親的死與父親無關,她豈不是白白怨恨了他那麼多年?母親死了,她還有舅舅還有別的長輩姐妹關心,有楚隨溫柔體貼,父親卻是一個人幽居不出,沒有妻子沒有女兒,怪不得母親死後不久,父親就瘦成了那樣。

  血濃於水,想通了,陸明玉一把掀開被子,光著腳跳下chuáng,三兩步就撲到了父親懷裡,“爹爹……”

  九年了,整整九年了,她都沒有這樣喊過父親,儘管她曾經那麼渴望。

  陸嶸茫然地抱住女兒,就像他不懂女兒醒後為何突然疏遠他,他也不懂女兒現在的濃濃依賴是為了什麼,但他很高興,高興女兒不生他的氣了,也很心疼,一手拿著竹杖,一手憐惜地撫摸女兒腦頂,“阿暖怎麼哭了?”

  “我想爹爹……”陸明玉緊緊地抱著父親,想極了。

  陸嶸失笑,平時清冷寡言,這一笑竟如雲破月出,溫潤里多添三分風流。陸明玉在他懷裡趴著,看不到自家父親的風采,蕭氏可瞧見了。仗著屋裡只有一家三口,仗著陸嶸眼盲看不見,她一邊鄙夷自己,一邊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說實話,要不是陸嶸長得太好,早在陸嶸第一次不識好歹偏心墨竹時,她就不想搭理他了。

  明明在偷窺人家,蕭氏又莫名其妙地胸悶,她坐到chuáng尾,皺眉提醒女兒,“阿暖快躺回來,病還沒好利索,別又著涼了。”大正月的,就算屋裡燒著地龍,地上也是冷的。

  陸嶸這才意識到女兒可能光著腳,連忙催女兒快回去。

  父母一起關心她,陸明玉心裡暖暖的,鬆開爹爹,乖乖地跑回chuáng上,眼圈紅紅的,整個人的jīng氣神卻變了,像個真正的七歲小姑娘。蕭氏欣慰不已,伸手幫女兒掩被子,餘光見陸嶸拄著竹杖走向chuáng頭,不禁訝異。剛剛他明明在哄女兒,居然還能聽出她占了chuáng尾?

  “阿暖只是想爹爹了?”陸嶸坐好了,頭歪向里側問,聲音輕柔。

  “不是,我有話跟爹爹說。”陸明玉裹著被子往父親身邊靠,與母親對個眼色,挑揀著事qíng說了出來。母親的事略掉,她與楚隨的事qíng也要略掉,畢竟是女兒家的秘密,母親可以轉告父親,但陸明玉是不好意思直接說出口的。

  身體有疾的人都比較沉默,陸嶸xing格更沉得住氣,他沒有像蕭氏那樣打斷過女兒,耐心地聽著,眉頭越皺越緊,整個人卻還算平靜,直到陸明玉說到她偶爾搭救的神醫能治療他的眼疾,陸嶸才暗暗攥緊了拳頭,第一次打斷女兒:“阿暖可知這位葛先生家住何處?”

  陸明玉搖搖頭,“師父雲遊四海,居無定所……”

  陸嶸一動不動,神色不變。

  “不過師父把那套針灸之法傳給我了……”

  陸嶸還是不動,臉上卻陡然多了一層光彩,如枯木逢chūn,神采奕奕。

  蕭氏撇撇嘴,扭頭轉向身後,鄙夷完丈夫的裝模作樣,蕭氏心跳忽然變快。女兒真能治好丈夫嗎?治好了以後呢?丈夫眼睛看不見,他自卑,所以他一直不近女色,與她同房時也不是特別熱絡,等他治好了,身為將軍府的三爺,容貌氣度家世樣樣出挑,他會不會……

  太多的變數,蕭氏微熱的心再次轉冷。

  “爹爹,你信我嗎?”都說完了,陸明玉忐忑地仰起頭,問頭頂的男人。

  陸嶸溫柔笑,“阿暖再回答爹爹一個問題,爹爹就信。”

  陸明玉困惑地嗯了聲,好奇父親要問什麼。

  陸嶸掃了一眼妻子那邊,低頭,在女兒耳邊悄悄問:“上輩子,阿暖,有弟弟妹妹嗎?”

  他想知道他與妻子,有沒有和好。

  陸明玉怔住,本能地望向母親。

  蕭氏頓時猜到丈夫問的與她有關,默默用嘴型詢問女兒。

  這舉動其實很孩子氣,特別是蕭氏現在也就二十出頭,明明很傷感的問題,陸明玉卻被母親略顯調皮的動作逗笑了,再看看在母親面前冷漠淡然私底下竟關心夫妻倆生了幾個孩子的父親,陸明玉玩心忽起,故意天真無邪地反問道:“那爹爹先告訴我,你希望娘給我生弟弟還是妹妹?”

  陸嶸膚色白皙,聽完女兒不高不低的聲音,他臉噌地紅了,根本遮掩不住。女兒,女兒這麼說,豈不是明擺著告訴妻子他在想什麼?

  陸嶸尷尬極了。

  蕭氏臉也紅了個透,萬萬料不到清心寡yù的丈夫會問這個,惱羞成怒,蕭氏冷哼著站了起來,狠狠瞪了一眼故意裝傻的女兒,“阿暖忘了你三姐姐了?弟弟妹妹可不是只有我能生,快告訴你爹爹他納了幾個姨娘。”

  陸家目前有四個姑娘,二房那邊占了兩個,一嫡一庶。

  撒了氣,蕭氏看眼丈夫,心qíng愉快地走了。

  陸嶸則白了臉,他,他怎麼可能納妾?

  “爹爹別聽我娘瞎說,你才沒納妾。”眼看父親嚇成這樣,陸明玉連忙忍笑澄清道。

  陸嶸深深地鬆了口氣,才要說什麼,腰間一緊,女兒又撲到了他懷裡,“爹爹,你是沒納妾,但你對娘始終冷冰冰的,我娘,她,她過得很不好,很不開心,所以我恨你,這兩天都不想搭理你,是娘勸我對你好點……爹爹,你換了墨竹吧,好好跟我娘過日子,我想要弟弟妹妹,我不想自己一個人……”

  陸嶸心神巨震。

  所以,因為墨竹,他與妻子竟然一直沒有和好?

  第5章005

  女兒這一病,卻是經歷過另一番生死,陸嶸守在chuáng邊,聽女兒呼吸綿長起來,知道女兒睡熟了,陸嶸才撿起竹杖,輕輕點著地面,走出女兒閨房。上元剛過,夜空明月微殘卻亮,陸嶸站在廊檐下,微微仰頭,仿佛也能看見這冷寂月色。

  “三爺,奴婢送您?”

  陸明玉的大丫鬟桂圓,低頭詢問道。三爺眼盲,今晚墨竹不知為何沒跟著過來,讓三爺自己回上房,桂圓不太放心。

  “不必,你們好好照顧四姑娘。”陸嶸聲音平靜,如往常一樣雲淡風輕,囑咐過這邊的丫鬟,陸嶸不緩不急地沿著走廊往前走,形單影隻,規律的竹杖觸地聲是他唯一的陪伴。桂圓、甘露互視一眼,眼裡不約而同流露出悵然,三爺與夫人,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陸嶸也不懂,但聽過女兒的話,他決定退一步,既然妻子不喜歡墨竹,他便給墨竹找個人家,總不能因為一個丫鬟,與妻子一直冷下去。

  “三爺回來了?”墨竹一直在院門前候著,瞧見主子回來了,墨竹趕緊提著燈籠迎過去,先焦急地打量一番主子,確定主子沒有摔過的痕跡,墨竹才放了心,細聲問道:“三爺,四姑娘沒事吧?”

  陸嶸點點頭,“看到夫人了?”

  墨竹臉色微變,自從夫妻倆因為她大吵一次後,今晚還是三爺第一次主動打聽夫人的消息。回想剛剛蕭氏回來的qíng形,墨竹一邊觀察陸嶸表qíng一邊道:“嗯,兩刻鐘前回來的,瞧著好像不大高興……三爺,其實,夫人最近忙著照顧四姑娘,挺辛苦的,若她有什麼疏漏,您多擔待一下?”

  論年紀,墨竹比陸嶸還大四歲,乃當初老爺子陸斬親自替兒子挑選的丫鬟,除了心細如髮手腳利索,聲音更是百里挑一的溫柔。在陸斬看來,兒子瞎了,耳朵會更敏感,挑個聲音難聽的,兒子豈不是苦上加苦?

  而人的聲音一旦溫柔,便容易讓人信賴。

  陸嶸從未懷疑過墨竹對他的忠心,剛盲的時候,身邊丫鬟幾乎天天換,只有墨竹伺候的最好,不該問的不問,全憑他吩咐。本已下定決心安排墨竹出府,現在聽墨竹替蕭氏說話,陸嶸心底忽然湧起qiáng烈的愧疚。

  丫鬟伺候主子,天經地義,但十幾年下來,他對墨竹也有感qíng,無關男女,更像一種親qíng。墨竹二十九了,貴女們十五六出嫁,身邊的丫鬟二十左右也會找人家,很少有墨竹這麼大年歲還當丫鬟的。陸嶸曾經提議給墨竹找個夫君,墨竹卻說不放心讓別人伺候他,願意當個老丫鬟,妻子進門,因墨竹生氣,墨竹也從未說過妻子半句壞話。

  如今他突然趕她走,妻子是痛快了,墨竹,得多寒心?

  “三爺?”

  耳邊傳來墨竹疑惑的聲音,陸嶸回神,想了想,略帶疲憊道:“你先回房吧,我去看看夫人。”

  女兒jiāo待的事qíng牽涉太大,他必須和妻子商議商議。

  說完了,陸嶸拄著竹杖朝後院走去,沒察覺也不可能察覺身後墨竹眼裡的複雜。

  後院,蕭氏還沒睡,卻讓丫鬟滅了里里外外的燈。

  閉門謝客的意思很明顯,可惜陸嶸看不見,熟門熟路地來到了堂屋門前,“夫人睡了?”

  碧潭咬唇,看向蕭氏另一個大丫鬟,秋月。

  秋月對這位瞎眼三爺是又憐又怨的,怨他為了墨竹冷落夫人,但她還是盼望夫妻冰釋前嫌,再加上夫人今晚的意思很明顯,秋月便不那麼熱絡地道:“正要歇下,三爺有事?”

  陸嶸默認,“你去通傳一聲。”並不介意秋月的態度。

  秋月假惺惺地去傳話。

  碧潭留在門外,偷偷打量一身青袍宛如謫仙的三爺,多俊啊,可惜是個瞎子。

  ~

  “你來做什麼?”

  內室,蕭氏背對chuáng外躺著,淡淡地問。丈夫是個瞎子也有好處,在他面前不用太注重俗禮,反正她正襟端坐或懶散橫臥,對他來說都沒有差別,“我困了,你有話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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