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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再等等了嗎?」

  熟悉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宋子慕回頭,鍾慎一身白衣,如清風孤月,晚夜寒江。

  兩人的生活軌跡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自然明白對方也和自己一樣,得到了重活一次的機會。

  宋子慕不再痴迷於劍道,選擇科舉,選擇入仕。

  鍾慎不再默默無名,在這些年的厚積薄發中,比上輩子早早擁有了自己的勢力。

  他們這些年沒有見過一次面,卻不約而同為了同一個目標努力著。

  鍾慎語氣裡帶著些許委屈。

  「阿慕,你只等了我半天。」

  宋子慕垂下眼,與故人久別重逢,眼神裡帶著幾分恍然。

  接著,他淡笑道:「今日天色晚了,我想你不會來了。」

  鍾慎執著於一個答案。

  「如果我今日不來,你就再也不找我了嗎?」

  宋子慕將馬繩重新系在樹上,鳳凰木的花落在地上,落在馬蹄邊。

  天上的雲層被風吹散了,月光更亮了些。

  「今日你不來,我就明日再來等你。」

  鍾慎繃緊的臉,這才放鬆下來。

  他步步緊逼,針鋒相對,實則心已經被千萬條絲線綁縛。

  如果宋子慕說「是」,這些絲線就會轉瞬收緊,成為致命的兇器。

  有些人看似站在了高位,實則他人的一舉一動,都在決定他的生死。

  鍾慎說:「你上輩子若是能這麼直白,我們也不至於鬧到那種地步了。」

  宋子慕聞言,不置可否。

  上輩子他們都是沒有選擇權的凡人,被「天命」的惡意裹挾著往前。

  這輩子有了選擇的權利,自然要彌補曾經的遺憾。

  這話說完,鍾慎卻又否定了自己的話,「也不對。」

  宋子慕挑了挑眉,示意他把話說完。

  鍾慎接道:「是我不夠好,沒能找到兩全的辦法。」

  他從不忍心責怪宋子慕。

  宋子慕倚靠在樹幹上,唇間溢出一聲笑,張揚而輕狂。

  腰間的劈晝劍被他解下,遙遙一擲,丟到了鍾慎懷裡。

  「慎哥,我的劍你可幫我收好了,來年我中了狀元,再把他還給我,做賀禮吧。」

  在上輩子,劈晝劍他至死都不曾離手。

  如今丟給鍾慎,更像是一種承諾。

  ——承諾了未來。

  鍾慎握緊了劈晝的劍鞘,呼吸都急促了一分。

  宋子慕腳下一點,又輕功坐上了鳳凰木粗壯的樹枝。

  鍾慎問:「你為何不參加武舉?」

  參加科舉固然亦有把握,但困廟堂之深從不是宋子慕的本意。

  「比起武官,皇帝肯定會更放心文官。」宋子慕明白鍾慎疑惑的點,「我參加科舉,不代表我以後就不能使劍了……這不是還有你嘛,慎哥。」

  鍾慎裝傻,「初次見面,宋小公子在說什麼?」

  宋子慕在身側摘了一朵鳳凰花,從樹上丟了下去,被鍾慎單手接住。

  「慎哥,別裝,你還真以為我這些年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呢。」

  「三年前的離州匪患,兩年前的流民暴.動……你帶兵處理完了,那些人就都銷聲匿跡了,人去哪了,別人猜不到,我還是了解你一點的。」

  鍾慎攤了攤手,表情隨意,好像他們不在談論該殺頭的謀逆大事。

  宋子慕又摘了片葉子丟下去,葉子輕飄飄地打著旋掉了下去。

  「慎哥,晚點謀反唄,等我考個狀元,讓我爹長長臉再說。」

  一陣疾風掠過,荒山十里無人跡。

  兩人這麼隨意地聊著,也不怕被人聽見。

  說起來,對宋子慕而言,和鍾慎只是三年未見。

  對鍾慎而言,和宋子慕的訣別已經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

  話題逐漸從正事變成無厘頭的閒聊,聊著聊著,宋子慕突然問:「慎哥,我走以後……你那邊過得怎麼樣?」

  鍾慎回答:「很好,天下太平,國庫充盈,百姓安居樂業,是你想要的太平盛世。」

  宋子慕聽到這個回答,並沒有如鍾慎預料的那樣開心。

  「我問的不是天下,我想問的是你。」

  鍾慎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啊……也很好。」

  瘋魔一般守著自己曾經不屑一顧的江山,護著自己從不在意的黎民百姓。

  每年為某人刻下四十九盞蓮燈,卻連去那人墓前看一眼都不敢。

  討厭大雪天,討厭紅燈籠,討厭鳳凰花。

  千思萬緒流轉在胸口,月光明滅,眼神的光在黑夜之中顯得黯淡。

  「我過得很好,活得頭髮都白了,臉上也有了皺紋,壽終正寢。」

  宋子慕低估了自己在鍾慎心裡的分量。

  聽到對方說「壽終正寢」,滿心慶幸。

  「那就好。」

  鍾慎也說,「我也覺得。」

  或許這輩子的重生,就是用上輩子行善事,刻蓮燈攢的福報換來的。

  許是氣氛太過沉重,宋子慕又揚聲喊了一遍鍾慎的名字。

  「鍾慎!我要跳下來了,你接住我!」

  鍾慎站在樹下,張開雙臂,唇角的笑意很清晰。

  「好。」

  宋子慕也張開雙臂,重心往前,一點也不含糊地往下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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