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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樣是黑夜,但懸掛在夜空里的小小一輪月牙,卻讓人有了可以呼吸的空間,不再壓抑而絕望。

  無心看到眼睛發澀,才閉上眼。

  司徒陌循摘下大氅,蓋到無心身上。

  無心知道無用,卻沒有拒絕,將臉埋進柔軟的毛領,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副官睡了一個時辰,就起身換司徒陌循。

  多年一起征戰,讓他們這些人默契到無須過多吩咐,副官守個把時辰,自會有他人起身替換。

  司徒陌循只和李密交換了個眼色,便在無心身邊側躺下去。

  他這人行軍在外,該吃吃該睡睡,並不講究身邊是誰。

  但看著把臉埋在黑色狐毛里,乖得跟小貓似的少年,心裡卻柔成了一潭春水,情不自禁伸手,指節輕撫向少年細白的臉頰,入手冰冷細滑,如同上好的冰玉,手感極好,司徒陌循心裡卻泛開隱痛。

  坊間常傳,無心殺人無數,罪不可赦被沉入忘川河底。

  卻不曾有人想到,還只是少年的他在那暗無天地的極寒之地,會過得如何痛苦。

  世人眼中,殺人者為惡。

  可是為了保衛國家,上戰場殺敵的兵,又有誰不是滿手鮮血?

  難道他們因為殺過人,就是惡人,便該死?

  司徒陌循在記憶碎片中看見過無心屠戮,看著一批又一批的人倒下,心裡泛著濃濃的悲哀和心痛,然那些悲哀和心痛不是因為倒在血泊中的人,而是因為踏著屍骨鮮血的無心。

  他從始至終未對無心有過憎惡。

  於是,他聽見那些坊間傳言的時候,會想,無心為什麼要殺那些人?

  到底是無心濫殺,還是因為那些人該殺?

  方才,他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再看牆外遊蕩的活屍,多年的疑問,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有了答案,再想到無心在忘川河底受的那些罪,心裡便再難釋懷。

  無心睡夢中感覺臉上有暖意傳來,把手伸出大氅,抓住暖意傳來處,拽進懷裡抱住,翻身側躺,臉也順著熱意貼了過去,在司徒陌循的胳膊上蹭了蹭,舒坦地輕噓了口氣,睡得更沉。

  司徒陌循的胳膊被無心抱住,他默了一瞬,不收回手臂,只將大氅拉開一點,將胳膊蓋住,即便有人躍上房頂,也不會出什麼。

  次日,天邊剛泛起一絲亮光。

  院外窸窸窣窣聲音再起,院中眾人幾乎同時睜眼。

  司徒陌循和無心翻身坐起,而鍾靈和李密等人則悄然無聲地探上牆頭。

  院外漫無目的胡亂遊蕩的活屍身體裡突然冒出粘稠黑霧,黑霧離體,活屍像突然被抽去了力氣,紛紛倒地,沉入地下,黑霧帶著泥土歸攏,將活屍掩埋,黑霧也跟著沒入地面。

  太陽升起,一切歸於平靜,臨村又變成不見人也不見屍的死寂模樣,仿佛遊蕩了一晚的活屍不曾出現。

  無心把抱在懷裡的大氅還給司徒陌循,說了聲「謝謝」,伸了個懶腰:「開火做飯。」

  「好。」司徒陌循接過大氅,搭在臂彎,對無心百依百順。

  「那些玩意……」副官看了半晚上活屍,現在滿腦子都是那些似人非人,似屍非屍的怪物。

  「不到天黑,不會出來。」

  他們這些人,出城後,就沒升過火,啃的冷乾糧都硬得噎喉嚨,大冷天,誰不願意吃點熱東西。

  眾人聽說能升火做飯,都高興了,奔跑著拿東西做升火做飯。

  無心跳下房頂,去堂屋看劉氏母女。

  母女二人比昨天安靜許多,看見無心,不再往前撲,仍然繞著柱子遊走,等繩子纏緊了,走不動了,便往回走,纏緊了,再掉頭。

  跟在無心後頭的鐘靈摸了摸後腦勺,迷惑問道:「她們怎麼往地下鑽?」

  「等吃了飯,幹完活,你就知道她們為什麼不往地下鑽了。」無心心裡己有了答案,卻賣了個關子。

  「什麼活?」

  「收屍。」

  鍾靈:「……」

  就不該問。

  起碼用完早膳以前不該問。

  無心昨晚用神識追蹤過活屍,知道這些活屍遊蕩到西山腳,就掉頭回走,等天黑,就地鑽進土裡,並不會晃去別處。

  司徒陌循盯了前半夜,卻只睡了兩個時辰就起來了,仗著輕功好,飛檐走壁,站在村口的老榕樹上,故意弄出動靜,將活屍吸引到樹下。

  老榕樹有幾百年的樹齡,樹杆兩個人都抱不住。

  活屍推不動,頂多在樹杆上留下些抓痕。

  等到天亮,幾乎所有的活屍都聚集在臨村。

  二人規劃好接下來要辦的事,吃完飯,等太陽出來了,才讓人打開院門,去村民家搜來可挖掘的工具。

  眾人邁出衛家大門,即便無心說過,這些活屍怕太陽光,只要有太陽,它們動不了,但想到腳下全是活屍,還是覺得頭皮發麻。

  等屬下盡數回來,司徒陌循關上衛家院門,帶著人村口開始挖。

  體力活,無心就不幹了,坐在榕樹上,百無聊賴地看著眾人忙活。

  司徒陌循手下的這些兵,個個體力好,手腳也麻利,晌午剛過,所有活屍都被挖了出來,整整齊齊地擺在地上,並將從水寧村過來的人分了出來,單獨擱在一起。

  擺在太陽底下,如同一具具腐爛的屍體,一動不動,但喉嚨卻發出痛苦的嚯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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