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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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焉耆都護府。

  冥冥落日,孤懸天際,灑落比鮮血更加淒涼的紅芒,寒風吹拂,城頭的旌旗瑟瑟作響,遠處傳來戰馬的嘶鳴。

  禿鷲在空中盤旋,這代表了死亡和衰朽的猛禽,身披血紅色的夕陽,盯著城牆下的血色,眼中滿是貪婪惡佞。

  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

  這是怎樣的威武?

  這是怎樣的淒涼?

  這是怎樣的悲壯?

  令狐沖喝了一口冰鎮酸梅湯,看著遠處的蒙元大軍,露出了苦笑。

  雖然他很久沒有開懷暢飲,但他仍舊喜歡喝酒,尤其經歷殺戮之後,更是想喝杯酒,緩解纏繞在心頭的殺意。

  他現在完全沒有喝酒的意思。

  他甚至已經忘記了酒水的味道。

  酸梅湯入喉的時候,既沒有梅子味也沒有煙燻味,只有冰塊的寒氣,以及環繞在口腔的,淡淡的血腥味。

  一連喝了三大口,令狐沖終於找回了幾分意識,忍不住晃晃腦袋,微微搖晃酸痛的手腕,摸摸胸口處的繃帶。

  那是昨日的攻城戰中,被一位蒙元神箭手射傷的,好在距離有些遠,身上的護甲頗為精良,沒有傷及到臟腑。

  自從修成破箭式,令狐沖從來都不懼暗器,就連唐十五的暗器,也能盡數點落,打的唐十五差點兒懷疑人生。

  沒想到上了戰場,面對真正的萬箭齊發,不可避免受到了損傷。

  雖然只是皮肉損傷,卻也讓令狐沖明白,獨孤九劍不是萬能的,至少他目前的修為,遠遠不能一劍破萬法。

  王小石道:「感覺怎麼樣?」

  令狐沖道:「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台機械傀儡,再這樣下去,連我自己都不能確認,我到底是人還是機關。」

  歸海一刀殺機畢露,雖然身體已經搖搖欲墜,卻仍舊想要出城殺敵。

  令狐沖和段天涯見了,熟練的在他脖頸上猛轟一拳,歸海一刀面上殺氣頓時消散,雙眼翻白,險些落下城牆。

  上官海棠趕忙接住歸海一刀,提著他去都督府,為他包紮身上的傷口。

  這十幾天的戰鬥,歸海一刀衝殺的最是迅猛,只攻不守,狀若瘋魔,殺傷是最多的,受傷同樣也是最多的。

  若非有上官海棠在一旁護持,歸海一刀早就死在蒙元大軍亂刀之下。

  不是歸海一刀武功不夠高,而是亂軍之中很難施展精妙刀法,尤其這貨只攻不守,簡直是敵人的活靶子。

  蒙元鐵騎訓練有素、驍勇善戰,再加上伯顏和阿術的精妙指揮,就算成是非金剛變身,也能硬生生的磨碎。

  這可不是胡言!

  蒙元鐵騎對付武林高手,除了萬箭齊發之外,就是策馬衝鋒,對著高手猛斬一刀,斬完之後立刻策馬離去。

  身後的士卒快速補位,緊隨其後揮砍一刀,再然後仍舊是揮砍,一刀之後緊跟一刀,無休無止的揮刀砍殺。

  就好似飛速旋轉的砂輪,又像是緩緩轉動的磨盤,再怎麼強力的高手,陷入到軍陣之中,也會被活活磨死。

  這還只是最基礎的陣型,伯顏這種級別的統帥,還會布置多種軍陣。

  這就是兵家的優勢。

  優秀的統帥未必武功淵深,但卻能夠集合所有士卒的力量,用排山倒海般的狂攻,擊破阻攔在前方的強敵。

  如果是韓信、衛青、李靖這個級別的統帥,李瑾瑜也會被大軍圍殺。

  蒙元的木華黎、博爾朮,滿清的多爾袞、多鐸,在恰當的地形中,都能指揮大軍對李瑾瑜形成致命威脅。

  伯顏、阿術還沒有成長到最巔峰的狀態,但領兵圍殺令狐沖、段天涯、歸海一刀等高手,卻沒有什麼問題。

  好在焉耆都護府也有良將,狄青的指揮精巧絕倫,于謙守的穩如山嶽。

  蒙元發動一波接一波的狂攻,均被狄青硬生生趕下城牆,而且激戰到了這等地步,城內物資仍舊非常豐富。

  不足兩年時間,便把焉耆都護府經營成這般模樣,就連令狐沖這種不懂軍政的江湖人,對于謙也是萬分佩服。

  不懂的人敬佩不已,懂得其中難度的伯顏、阿術,簡直氣炸了肺。

  這特麼是哪兒冒出來的?

  此前怎麼沒有什麼大名聲?

  既能治理地方,又能訓練軍隊,還能修整城牆、維繫商隊、儲存物資,乃至於指揮守城,這特麼是怪物麼?

  這麼厲害的人,不應該在朝廷做六部尚書,或者麟台鳳閣的閣老么?

  看著好似玄武一般的城池,伯顏深深地嘆了口氣:「我自幼從軍,攻下過不知多少城池,眼前這座城,是我遇到的最大難題,它會成為我的夢魘!」

  阿術道:「正因為如此,咱們絕對不能泄氣,還要繼續發動猛攻。

  這座城實在是太危險了,就算不能把城池打破,也要試探出極限。

  否則有朝一日,李瑾瑜領兵從焉耆都護府殺出,咱們該如何抵擋?

  李瑾瑜這些時日過得快意,看似對此全無關注,但他既然留在西域,很明顯是要領兵作戰、建功立業。

  他剛剛被封為楚王,雖說曾與無上大宗師激戰,但畢竟是江湖爭鬥,算不得大功勳,更不可能名垂史冊。

  這是個貪婪、勇猛、果決的人,不可能放過任何建功立業的機會。

  等著看吧,焉耆都護府大門打開的時候,領兵衝出來的肯定是李瑾瑜。

  他會化身成一把餐刀,好似切割烤羊腿那樣,把咱們兩個生吞下去!」

  伯顏道:「這些時日,咱們接到的有關李瑾瑜的情報,至少有七八成是故布迷陣,咱們卻偏偏不能忽略。」

  阿術道:「鬥智的事情,不是咱們該做的,咱們要做的,就是拼盡一切打破城池,而不是這麼消極下去。」

  伯顏道:「沒錯,我就不信,我不能攻破這座城,既然來了這一遭,就不能灰溜溜回去,定要有所收益!」

  阿術厲聲道:「就算咱們什麼都得不到,也要殺個痛快,讓城池內的那些羔羊看看,誰才是真正的惡狼!」

  伯顏想了想,說道:「明天咱們從兩側同時進攻,不在乎器械消耗,能夠激發出去的,全都給釋放出去!」

  阿術道:「他們故布迷陣,咱們難道不能布置迷陣麼?于謙能夠忍住,狄青年輕氣盛,未必能夠忍得住。」

  伯顏道:「咱們要以狄青能夠忍住為前提布置,而不是他忍不住。」

  「我當然明白!」

  「回去休息,明日再次攻城!」

  ……

  狄青長長的呼了口氣。

  這是他首次真正意義上的指揮大軍參與戰鬥,狄青並不覺得驚恐,也沒有任何緊張,只有烈火般熾熱的氣血。

  他真的很想領兵衝出去,與蒙元大軍列陣衝鋒,來一場正面對決。

  但這顯然是不可以的。

  為將者最先要做的,就是壓制自己的脾氣,不能由著性子胡來,要根據目前的局勢,發布最為合適的命令。

  壓下心頭的火氣之後,狄青開始分析局勢,在沙盤上推衍蒙元的戰術。

  過不多時,狄青做好了明日的防禦計劃,正想休息一會兒,于謙拿著一封信走了進來,面色略有幾分嚴肅。

  狄青道:「發生什麼事了?」

  于謙道:「王爺的命令。」

  狄青猜測道:「主動進攻?」

  于謙點了點頭:「沒錯,王爺要咱們明天主動發動進攻,進攻要狠,要拿出搏命的架勢,把他們迫退。」

  狄青道:「我這位叔叔,是正經的沙場宿將,絕不會遙制前方,他要咱們發動進攻,總該有個理由吧?」

  「因為經過十幾日的戰鬥,伯顏他們已經頗為疲憊,並且他們覺得,焉耆都護府的大門,短時間不會打開。」

  虛若無緩步走進來,分析道:「所有人都明白,楚王如今還留在西域,就是為了參與這一戰,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為自己的王爵添加光彩。」

  于謙道:「這又如何呢?」

  虛若無笑道:「既然楚王一定會選擇出手,最好的時間,就是蒙元的士氣最弱,以及右威衛援軍到來的時候。

  到那個時候,楚王領著千軍萬馬從焉耆都護府殺出,該是何等場景?

  同樣的,在楚王出手之前,藉助城池消耗蒙元兵力,也是正確的選擇。

  因此,伯顏肯定覺得,咱們不可能出城迎戰,敵疲我打,咱們出城,把蒙元大軍迫退,創造嶄新的戰機。」

  狄青道:「此舉不妥,伯顏和阿術早就想要引誘我出城,必然提前設計諸多埋伏,出城交戰,多有不利。」

  虛若無道:「所以,咱們今天晚上就派兵襲營,製造混亂,同時派出精銳士卒潛伏在城外,以此輪番襲擊。」

  狄青道:「此計可行。」

  虛若無笑道:「前些時日,楚王通過商隊,把一部分特殊的貨物,送到都護府,這些東西對你大有幫助!」

  狄青道:「何物?」

  虛若無道:「火器,江南霹靂堂製造的火器,數量雖然不多,用於殺敵略有不足,製造混亂卻已經足夠。」

  于謙道:「誰領兵衝鋒?」

  虛若無道:「蕭秋水!」

  月上中天之時,蕭秋水帶領一隊騎兵突襲蒙元軍營,伯顏雖然安排士卒巡查防務,但開戰將近二十天,焉耆都護府都是堅守不出,不免放鬆警惕。

  蕭秋水抓住微不足道的戰機,率領士卒直衝而入,隨後扔出各色火器。

  不顧殺傷,不顧準頭,就是向著四面八方亂扔,哪裡人多扔哪裡,哪裡火光大扔哪裡,哪裡喊殺慘扔哪裡。

  待到伯顏壓下混亂,阿術帶兵包圍而來,蕭秋水已經帶人離去。

  看著被燒毀小半的前營,伯顏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但蕭秋水的突襲來的實在是太快,跑的也太過果決。

  伯顏根據有限的情報,分析焉耆都護府的動向,不等推演完畢,成是非帶兵衝殺而來,也是直接扔火器,扔完了之後立刻跑,絕無半分留戀。

  再然後是王小石、段天涯……

  阿術心知是疲敵之計,對此也是不得不防,想要暫緩攻擊計劃。

  疲敵之計是長久計策,絕非三兩日可以完成,阿術並不心急,甚至想要藉此機會,伏殺一些中原的天才高手。

  不想翌日清晨,不等蒙元前營士卒完成列陣,狄青已經指揮精兵衝殺,竟是主動打開大門,硬碰硬的對沖。

  前營本就被夜襲毀掉半數,士卒沒有好好的休息,狄青來的又太快,還有強弩輔助,阿術猝不及防,被狄青打的找不著北,前營很快便被攻陷。

  伯顏本打算帶兵援助,不想左翼方向傳來呼喝之聲,卻是王孝傑帶領援兵趕到都護府,見此情景,直接開戰。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攻城至今,蒙元大軍士氣已經低落了許多,再加上連番突襲,士氣更是越來越低,難以組織有效的抵抗。

  「王孝傑怎麼來的這麼快?」

  「他不是應該防備吐蕃麼?」

  「就算皇帝命令他分兵來援,前前後後至少需要一個月,開戰至今,還不到二十天,他怎麼會這麼快?」

  「李瑾瑜呢?」

  「難道李瑾瑜不參與這一戰?」

  「他在西域,就是參與了!」

  伯顏和阿術一邊奔逃,一邊商議突如其來的戰況,只不過狄青和王孝傑進攻的太過迅疾,大半精力在於抵抗武周的大軍,很難商議出有效的對策。

  ……

  李瑾瑜輕輕撫摸老酒的鬃毛,看著遠處的煙塵,柔聲道:「老夥計,咱們有多久沒有並肩作戰了?」

  老酒發出哧溜溜的嘶聲。

  兩人確實很久沒有並肩作戰,尤其隨著李瑾瑜武功越發高明,就連騎馬的時間都少了很多,作為萬里良駒,老酒很渴望載著李瑾瑜縱橫馳騁。

  只不過世間之事,並非事事都能盡如人意,更何況是「馬意」?

  老酒的年歲已然不小,體力已經沒有那麼充沛,若非李瑾瑜以真氣為它洗鍊過筋骨,怕是已經做不得戰馬。

  如今雖然還能馳騁,怕也只能堅持三四年,然後就只能老驥伏櫪。

  自古美人如名將。

  不許人間見白頭。

  人熬不過時間,戰馬也是如此。

  李瑾瑜是人,不是神,唯一能為老夥計做的,就是在它還有體力時,與它並肩作戰,留下寶馬良駒的英姿。

  「咔!」

  李瑾瑜組合好了長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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