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一生唯謹慎,半生凝心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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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落石死了!」

  李瑾瑜說的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鐵飛花深知李瑾瑜的性格,如果李瑾瑜說「可能」,那麼這件事至少有九成的機率,說一定,那便是必然。

  世上沒有必然發生的事,但李瑾瑜說一定的時候,還從未出過錯誤。

  可凌落石奸詐狡猾,又有走井大法這門水遁絕學,入水即可遁走,昔年四大名捕合力,也未能成功擊殺他。

  如今李瑾瑜只是傷他一臂,便能篤定其必死,這卻又是為何呢?

  鐵飛花很好奇這個問題,所以她直接問了出來:「凌落石怎麼死的?」

  李瑾瑜笑道:「一個人如果有了保命的秘法,便會覺得安全,便會下意識放下戒備,然後便是他的死期!」

  鐵飛花道:「天下輕功絕學,能稱得上高深的,至少有五六十,但水遁之法,整個江湖也不超過一掌之數。」

  李瑾瑜道:「是啊,正因為水遁之法極少,所以凌落石才會覺得安全。

  才會在經歷一次潰敗之後,仍舊覺得這是能夠用於保命的絕世身法!」

  鐵飛花道:「所以呢?」

  李瑾瑜道:「所以他死了!」

  話未說完,李瑾瑜輕輕一彈指,山崖處彈射來一條雪白色的細長蠶蟲。

  冰蠶蠱!

  再次結繭進化的冰蠶蠱。

  「難道你沒發現,我方才沒有用寒冰綿掌、化血刀、腐骨掌等絕學麼?

  不是手持雙刀不方便使用,而是因為冰蠶不在我身上,開戰之前,冰蠶便已經被我扔到了河水之中。」

  鐵飛花略一思索,發現李瑾瑜方才果真沒用那些絕學。

  要知道,李瑾瑜平日戰鬥,最是講求實用,換作往常,左武王敢用吸功大法,必然催動寒氣使他自食惡果。

  李瑾瑜沒有使用,不僅是為配合血河神劍,還因為早就準備算計凌落石。

  鐵飛花道:「原來如此,凌落石躍入水中之後,必然覺得安全,冰蠶在此時發動突襲,必可一擊而中。」

  李瑾瑜道:「以凌落石的功力,冰蠶無法直接毒死他,而冰蠶的身體不如金蠶堅固,很容易被真氣震碎。」

  鐵飛花道:「所以你一刀斬斷了他的手臂,冰蠶順著斷臂鑽入體內,隨後在凌落石體內釋放寒氣。」

  李瑾瑜道:「真聰明。」

  鐵飛花道:「你現在已經可以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操控冰蠶蠱了?」

  李瑾瑜道:「冰蠶金蠶兩種蠱,乃是相輔相成、相互促進,再加上我的氣血溫養,冰蠶最近又結繭一次。」

  鐵飛花道:「伱能想到他會逃?如果戰敗的是咱們兩個呢?」

  李瑾瑜道:「左武王和凌落石不可能默契配合,咱們則心神合一,至少有七八成勝算,縱然真的敗了……」

  鐵飛花道:「敗了又如何?」

  李瑾瑜道:「難道只有凌落石會借水逃遁,我就不會麼?我帶著你從這裡跳下去,以冰蠶寒氣凝成冰船,向著重陽宮的方向飛速奔逃!」

  鐵飛花道:「左武王說過,重陽真人這幾日不會在重陽宮。」

  李瑾瑜道:「巧得很,山崖下的那條河流,正好通往古墓派!」

  鐵飛花道:「所以,這裡不是左武王和凌落石選擇的戰場,而是你選擇的戰場,你已經想到了一切。」

  李瑾瑜道:「我早就說過,我做事既不聰明,也不絕頂,唯有謹慎。」

  鐵飛花聞言翻了個白眼:「你可真是小心,天下誰人比你更謹慎?」

  李瑾瑜得意的說道:「天下有沒有比我更謹慎的,我不知道,但如果說比我更謹,可不就是小師姐……」

  鐵飛花先是一愣,緊接著面頰變得通紅,輕輕錘了李瑾瑜兩下:「這個時候還說怪話,作死了你!」

  李瑾瑜聳聳肩:「山清水秀,美人在懷,不想這個,身體肯定不正常。」

  鐵飛花無奈的說道:「這裡方圓二百丈,你能找到一尺平整的地方麼?水秀也還罷了,秋天哪來的山青?」

  李瑾瑜道:「這是意境。」

  鐵飛花道:「對著一具死屍,一具身份未知的死屍,難道有什麼意境?你難道不擔心左武王背後的人麼?」

  李瑾瑜道:「人生苦短,若是每時每刻都在擔心,未免過得太累!」

  說著,李瑾瑜右掌一揮,強猛的勁力轟在左武王身上,把他的身體轟成粉碎,一塊完整的血肉都沒有存留。

  鐵飛花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她知道李瑾瑜的習慣,總是說什麼心臟長歪了,或者什麼假死脫身,對付強敵之時,絕不會留全屍。

  要麼斬掉腦袋,要麼轟成齏粉。

  管他是心臟歪了,還是練了不死神功之類的假死絕學,亦或是提前服用了假死藥物,全部都做不得數。

  這種做法似乎有些過分,畢竟這個時代對於屍體還算尊重,即便惡貫滿盈之人,也希望死後留個全屍。

  不過混跡江湖久了,便知道這種做法多麼的合適,多麼的完美。

  權力幫「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有一位「一洞神魔」左常生,肚子上竟然有個前後通透的大窟窿。

  與人對敵的時候,左常生無數次靠著肚子上的大洞誘敵,也數次憑藉特異的身體結構,與敵人以傷換命。

  可如果左常生的對手是李瑾瑜,那麼一切算計根本就不會成功,李瑾瑜定然是揮刀橫斬,身首分離。

  另外,大理的黃眉僧,當初便是靠著心臟長歪,成功逃得性命。

  滿清大內侍衛多隆,心臟同樣歪了數寸,如果長劍穿心,有機會活下去。

  鐵飛花本想繼續問問,不過經歷這樣一場戰鬥,著實有些疲憊,與其疲憊著思索,不如等狀態恢復完足。

  終南山上的二對二戰鬥結束,別的地方的戰鬥也接近完結。

  ……

  烏雲四合,天色漸黯。

  水氣愈來愈重。

  霧氣越來越濃。

  諸葛正我在長安城也有府邸,無情便是在此長大,對此最是熟悉。

  莊嚴厚重的神侯府,在天地風雲驟然變色中,猶如波濤間的風雨危舟。

  日影翻在陰霾背後,常隱偶現,陽光每一次綻照下來,每播撒一縷,都有一種突破萬難、沖開重圍的感覺。

  陰霾籠罩著神侯府,同樣也籠罩著無情的心,因為唐仇來到了這裡。

  唐仇是四大兇徒之一,是四大兇徒唯一的女子,也是最難纏的一個。

  江湖人都知道,屠晚的椎能輕鬆致人死命,趙好的心眼比針尖還小,燕趙身邊死士便有足足六十二人。

  但如果問四大兇徒誰最危險,十個人有十個會回答「唐仇」。

  唐仇用毒!

  不僅僅是物質上的毒藥,還有刺激精神的攻心之毒,讓人生不如死。

  她早年間曾遭遇情殤,又被逐出唐門,自此改名為「仇」,憤世嫉俗,行為偏激,喜怒無常,劇毒隨身。

  唐仇曾經誘騙毒門大宗老字號溫家的嫡系弟子「溫泉」,從溫泉手中獲得溫家毒藥秘方,隨後棄如敝履。

  自此之後,毒藥更厲!

  聲音、眼波、氣味,全都是唐仇下毒的媒介,三言兩語便能下毒。

  就比如此時,唐仇看到艷兒戴上面具的剎那,便已經想明白前因後果,隨後毫不猶豫的說出攻心之言。

  「你和無情沒有結果,如果你留在這裡,只會成為無情的拖累!」

  艷兒戴著面具,默然不語,但出手招式卻慢了許多,顯然也在糾結。

  無情避過屠晚的飛椎,飛快的解釋道:「不要聽她的話,這是唐仇『聲毒大法』中的『迷神引』!」

  「聲毒」是唐仇精通毒功之最,就好比「聲相」是眾相法中至難之術。

  想要應對聲毒,必須聽若無聽、以金剛定摒除妄念,脫自己腳底之鞋,痛摑心頭歧蕪之念,如自一個盹中驚悟,才能洗滌一切塵勞妄念。

  聽起來容易,做起來極難。

  唐仇這些年並非白費,她不僅在鑽研毒術,更鑽研如何以毒術攻心。

  艷兒或許能對付聲毒,但一句句攻心之言,已經讓她無法保持鎮定。

  無情身無內力,無法以金剛禪獅子吼一類的方式破聲毒,但鐵手昔年破過聲毒,無情自然知道聲毒的解法。

  倚雲座對著地上重重一落,地面迸發出輕柔、沉重、穩實的聲音。

  那是大地的聲音。

  大地之聲。

  唐仇忽然顫抖了起來。

  她不是怕。

  她是氣。

  她生氣的時候,單薄的身子似乎承受不起這麼大的怒憤,抖了起來。

  這是一種美麗的抖動。

  儘管唐仇是那麼的生氣,那麼的憤怒,可是樣子還是那麼的好看。

  生氣會讓人面部扭曲,大多數人生氣的樣子都非常非常的難看。

  有人生起氣來的時候,像是一個大布口袋,有人像酒壺,有人像一塊曬乾的柿餅,或像一堆冷凍了的蠟。

  但唐仇不是。

  她生起氣來的時候更美。

  她的怨憎本就是一種美。

  當一個女子連憤怒都美的時候,那她無論如何都稱得上是絕色。

  唐仇當然是絕色,如果不是因為名聲實在太差,在多數人眼中,是毒蠍而不是美人,甚至能登上美人榜。

  聲名狼藉卻能登上美人榜,那是林仙兒級別的絕色,唐仇還稍差一些。

  唐仇從未想過這些事,因為她覺得那是一種無聊的比對,她根本看不上什麼美人榜,覺得榜單毫無意義。

  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在江湖上,以一種令人難以忘懷的風姿,跟遇到的每一個人結怨成仇、無恩無義,卻仍能風華她的絕代,傾國她的傾城。

  直到她遇到鐵手!

  那是她首個看不透的人。

  所以她當年敗給了鐵手,甚至直到今日,也沒有直面鐵手的勇氣。

  她選擇面對無情,因為她覺得無情並非真的無情,可惜她算錯了,無情自然是有情的,但情從不在於她。

  唐仇看過鐵手的眼神,如同高山大地的眼神,似乎什麼也沒有,但蘊藏了萬物,萬物都可自其中開花結果。

  唐仇現在見到了新的眼神。

  冰山風雪卻又熾熱眼神。

  風雪怎麼能熾熱呢?

  風雪當然可以!

  唐仇只記得風雪肅殺萬物,能凋零一切生機,卻忘了瑞雪兆豐年,厚厚的冰雪之下,是來年豐收的希望。

  就好像冷漠無情的內心中,孕育著一顆熾熱且深情的種子。

  從無情露出這種眼神開始,唐仇的聲毒便已經失去了效果,無論她如何的攻心,終歸敵不過那份真誠。

  兩小無猜的真誠!

  青梅竹馬的純粹!

  艷兒再次飛身而起,銅面客冷柳平的諸多手段,在艷兒手中重現。

  飛刀,銅矢,柳葉,銀針,鏡花水月,綻放冰蓮,暗器如風,飛蝗如雨!

  唐仇的毒固然精絕,但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也難以施展毒素,不過她本是唐門出身,比斗暗器卻是不懼。

  事實上,唐仇的話,終歸對艷兒產生了影響,艷兒覺得自己不能拖累了無情,想要拉著唐仇同歸於盡。

  因此,這一次的出手,比上次更加狂暴,比上次更加凶煞。

  數百件暗器交相輝映,在半空之中瘋狂對撞,又不斷地墜落,唐仇暗器之上滿是劇毒,艷兒則有避毒之法。

  「你仍舊中招了,你想用自己的生命拉著我一起死,你很憤怒,你的憤怒讓你的暗器無法保持精準!」

  「但我仍舊比你強!」

  「是麼?」

  「如果我死了,世上至少會有一個人永遠記得我,不知誰會記得你?」

  艷兒的話好似刀鋒,狠狠地刺入唐仇的心口,唐仇感覺到了心痛。

  那是一種久違的感覺。

  也是一種熟悉的感覺。

  唐仇行事狠毒。

  唐仇的毒,讓人銷魂蝕骨。

  毒到一定程度,已然無法節制。

  就好似惡人谷的李大嘴,如果讓人知道他不喜歡食人,最喜歡吃的是香噴噴的紅燒肉,絕對活不過三日。

  所以唐仇必須狠毒。

  這時候,狠毒已不是她敗敵的一種手段,而是狠毒使她生存下去。

  她不能放棄毒。

  沒有毒,她已活不下去。

  反正自己已經惡名昭彰,就算再怎麼歹毒下去,也無所謂了。

  註定會遺臭萬年的人,絕不會去想什麼名傳青史,那簡直愚蠢的可笑。

  但如果死的時候,連一個記掛的人都沒有,卻也未免太過於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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