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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旨的人走後,青山堂伺候她的大丫鬟蕊瑞春走過來說道:「大人傳信回來,說今晚來陪姑娘一道用膳。」
阿朝呼吸一滯,捏緊的掌心微微滲出了汗。
她還沒想好如何面對他。
第9章
◎「從前是怎麼求我的?」◎
縱然謝昶為她安排了良家子身份,旁人不知,可她的的確確深陷泥淖那麼多年,這些不光彩的過往不會因為改頭換面就能輕而易舉地揭過。
那日在梁王府廂房內衣不蔽體,險些失了清白之身,所有的狼狽都叫他看去。
按照這世道對貞女節婦的要求,她早已丟盡了謝家先祖的顏面,恐怕也是哥哥一生的污點。
換做尋常書香門第的小姐,早就該無地自容了,如何敢心安理得地享受哥哥安排的這一切。
她曾聽崖香提起過,說誰家的小姐落水被人看了身子,家裡嫌她辱沒家門,將人送到莊子上自生自滅。
她的情況,同那位小姐相比,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何況哥哥如今身居高位,是受人尊敬的內閣大學士、當朝首輔。
他們之間,雲泥之別。
謝昶白日公務繁忙,忙完手上的奏章批答,出文淵閣時已近黃昏。
回到澄音堂,卸下朝服,身邊的管事江叔覷他面色,斟酌著道:「姑娘身上的傷日漸好轉,可終日閉門不出,鬱鬱寡歡,恐怕還是在梁王府留下了心疾,長此以往,不利於身體康復啊。」
謝昶沉吟片刻,想到自己日理萬機,陪伴她的時間少之又少,久別重逢,小姑娘連他都有些抗拒,整日面對府上這些陌生的面孔,怎能歡欣熟絡得起來。
謝昶道:「我知道了。」
晚膳擺在青山堂,這也是時隔多年,兄妹二人頭一回同桌而食。
兩廂沉默,偶爾一兩聲餐盤碰撞的聲響。
謝昶這些年獨來獨往,膳桌上從未有過旁人,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也是自幼養成。
他望了一眼身邊的人,小姑娘默默垂著頭,守著自己面前一畝三分地,永遠只拘謹地夾那兩道菜,離得遠的叫花雞和粉蒸肉是她少時最愛,每每都要大快朵頤才好,如今竟是眼皮子都未抬一下。
謝昶擱下手中的玉箸,「近日恢復得如何?傷口可還疼?」
阿朝被這突然而來的一聲嚇得一噎,嗆得咳嗽兩下,一張小臉霎時漲得通紅。
面前遞來一杯茶,男人修長的指節冷白如玉,筋骨分明。
她小聲說了句「謝謝」,慢慢抿了一口,這才輕聲說道:「已經好多了。」
謝昶靜靜看著她,「在我面前,不必如此生分。」
「嗯。」阿朝握住茶盞的指尖微微泛白。
心裡積壓著太多問題,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她偷偷瞧他一眼,細聲問道:「與我一起來的春娘……她們現在何處?」
謝昶目露寒意,聲音極淡:「她是你身份的主要證人,如今在大理寺獄中,自有律法來處置。你放心,日後她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他當然不會告訴她,大晏律法,誘拐良民者杖責一百,流放三千里。
這種板子一般講究技巧,一百杖不足以致命。
但春娘必死無疑。
傷害過她的人,謝昶自然不會讓他們死得太容易。
阿朝對春娘並無過多的感情,梁王府那日的遭遇至今都是她無法擺脫的噩夢。
細想來,春娘是那樣仔細的人,連梁王好美人盂都能打聽清楚,難道會不知那梁王世子性情暴戾、好鞭笞助興?
入府那日,猶記得春娘在耳邊細細叮囑,「萬莫忤逆主子的意願」、「忍得一時」云云,如今想來,恐怕是早知隱情,只是為穩住她的病情有意哄瞞罷了。
如若不是哥哥及時趕到,她恐怕早已經……
她長長吁了口氣,直待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復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神情:「那……崖香姐姐呢?」
謝昶反應了一下,這才想起地牢還關著兩個丫鬟,其中一個還聲稱與阿朝「情同姐妹」。
他扯了下嘴角,語調微沉:「那二人知曉你從前的身份,不宜再留。」
阿朝心口一跳,手中的玉箸不由得捏緊,「你要如何處置她們?」
也許是他周身氣勢太過攝人,也許是藏在心底的自卑,阿朝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後背如繃緊的弦,以至於連與他說句話,都要平復許久心內的緊張。
謝昶看著她蒼白消瘦的面容,並未直言,只淡聲道:「府上的下人都是層層挑選上來的,怎麼,是她們伺候得不好嗎?」
話音落地,滿屋子的下人噤若寒蟬。
「並非。」阿朝忙搖頭。
「那是什麼?」
說起這個,阿朝有些無地自容:「那二位姐姐照顧我多年,她們也是身不由己,崖香姐姐……一直待我極好。」
「阿朝,」謝昶看著她,「你想說什麼?」
他的嗓音其實與從前並未太大改變,一如既往的沉,卻又比從前多出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
阿朝喉嚨咽了咽,「我……」
謝昶沉吟良久,漆黑的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緒,「你想求我饒過她們?」
「我只是覺得……不至於要她們的性命。」阿朝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在打顫,「可以嗎?」
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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