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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威嚴的聲音讓對面和邊上座的人全都齊刷刷地看了過來,沈東頓時覺得自己在眾人的注視下成了飢不擇食在火車上趁著人多偷摸大媽胖腰還被發現了的變態,他忍著火,從兜里捏出了身份證:“我的手想拿身份證。”

  對面座的很快轉開了頭,有一個還沒忍住笑,大媽有點兒尷尬:“啊,太擠了,擠著你了吧?”

  “沒事兒。”沈東又往曹沐身邊擠了擠,他特別想說是的,您快把我餡兒都擠出來了,咱仨要是湯圓,擠成這樣煮出來得是一鍋芝麻糊。

  曹沐拿著身份證看了半天,指著上面的照片看著沈東:“這是誰啊?”

  “我啊。”沈東湊過去看了一眼,有點兒想笑,多麼青蔥的一個勞改犯形象。

  “是你?這個是你?”曹沐的眼睛瞪得很圓。

  “嗯,我大概十七八的時候吧,”沈東笑著點點頭,“認不出來?”

  “認不出來,”曹沐猶豫了一會兒把聲音放得很低地說,“真……難看。”

  “你看沒看船長的?”沈東一直樂。

  “沒啊,他也有?”

  “嗯,船長的那張照片像吸粉的,猴子都比他好看。”

  “……他不像猴子啊,”曹沐皺著眉想了好半天,“他像猴子嗎?猴子什麼樣?”

  “猴子就他那樣,哎這照片拍出來都這德xing,你覺得我難看麼?”沈東把臉對著他。

  “不難看,特別好看。”曹沐笑了,一點兒預兆也沒有地突然湊過來在他鼻尖上親了一下。

  “……我靠!”沈東身體猛地一僵,臉都綠了,都沒好意思往四周看有沒有人注意到他倆,“你gān什麼!”

  “人多的時候不能親,對嗎?”曹沐估計是想起了之前沈東對於他在公共場所不能太隨意的教導。

  “嗯。”沈東應了一聲。

  其實他想過告訴曹沐兩個男人和一男一女在公共場所有親密舉動會有什麼不同,但最後還是沒開口,曹沐根本沒接觸過女人,如果他先碰到的是一個女人,也許同樣會喜歡上一個女人……在這一點上,沈東始終有一種誘騙了無知少年的感覺,他不敢讓曹沐知道,在很多人眼裡,兩個男人在一起是很不正常的行為。

  他怕曹沐會不舒服,會疏遠他,或者會怪他。

  曹沐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身份證上,很費勁地把上面字都看了一遍,只認識沈東,男,別的都不認識。

  “這個船長也有,你也有,”曹沐皺著眉,“別人也都有嗎?”

  “嗯,都有,身份證嘛,人人都……”沈東說到這兒停下了。

  “我沒有,”曹沐挺鬱悶地看著他,“為什麼我沒有?我也想有,就可以坐飛機了,我想看看天上什麼樣。”

  沈東沒說話,曹沐要想有張身份證,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他有點兒後悔提起身份證,曹沐問為什麼不坐飛機的時候,告訴他那是船長那種神經病才會坐的東西不就得了!

  “因為我不是人嗎?”曹沐把身份證遞給他,眼睛看向了窗外,“姐姐說,我們無論怎麼樣像一個人,都不會是一個真正的人。”

  曹沐說出這麼感傷的話,讓沈東很不適應,心裡一陣陣發堵,他顧不上別人會不會看到,握住曹沐的手:“是不是人都沒所謂,我還想是條魚呢,重要不是你是人還是魚,是你活著的意義。”

  真……矯qíng!這話說得沈東自己的牙都酸了。

  不過對曹沐來說,似乎是起到了一些作用,曹沐心思很簡單,隨便往哪邊帶一下,他qíng緒都會跟著走。

  他臉上鬱悶的表qíng馬上消失了,轉過臉很愉快地看著沈東:“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沈東一句我知道個屁啊差點兒脫口而出,他及時咬住了,但想了想這麼高深的問題還真不是他能解答得了的。

  “就……讓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都開心,儘量讓自己這輩子沒什麼遺憾……死的時候不會覺得哎我輩子都gān什麼了啊……”

  “懂了。”曹沐說。

  “真懂了?”沈東愣了愣,我自己都還沒懂呢。

  “真懂了,”曹沐嚴肅地點了點頭,“你回家就是意義,我陪你回家也是意義,姐姐無論怎麼樣也想跟秦一在一起也是……意義。”

  如果這輩子就在島上呆著,沒有遇見曹沐,沒有遇見船長,被遺忘的過去也一直埋在記憶深處的某個犄角旮旯里長著白毛……

  那自己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走出火車站看到熟悉而又陌生的景物時,沈東再次矯qíng地沉思了幾分鐘。

  “走吧。”曹沐推了推他。

  “嗯,曹沐啊,我教你個很高深的詞,”沈東吸了口氣,聽著身邊熟悉的鄉音,聞著帶著灰塵味的gān燥空氣,“近鄉qíng怯。”

  “近鄉qíng怯,”曹沐很認真地跟著念了一遍,“什麼意思?”

  “就是近鄉qíng怯的意思,太久沒回來了,突然有點兒怕。”沈東笑笑。

  “有我呢,怕什麼。”曹沐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摟了摟。

  “沒說反麼?”沈東看他。

  “沒,以前覺得有你特別好,我什麼也不用想,不用管,跟著你就行了,什麼不懂問你就可以,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曹沐突然笑了起來,衝著大街喊了一聲,“意義!”

  “哎喲,走走走,”沈東嚇了一跳,推著曹沐就走,“你能不跟船長學麼?神經病還帶傳染的麼!”

  “船長是誰?”曹沐樂呵呵地往前走。

  “不知道。”

  七年,一個人能變成什麼樣不好說,一個城市能變成什麼樣好象更不好說。

  沈東根據自己的記憶找到了曾經是他家的地方,舊城區的某個居民區。

  但他雖然能想起過去的不少事,卻依然有些混亂,特別是當眼前的一切都已經跟他記憶里的不一樣的時候。

  “好多樓,是哪一棟啊?”曹沐用手遮著陽光東張西望。

  “不記得了,不知道是我記錯了還是改建過了,”沈東看看曹沐,有點擔心他的狀態,“要不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再……”

  “我沒事,現在沒有不舒服,”曹沐搖搖頭,“都到這裡了先找找唄。”

  “那……”沈東想了想,“找居委會問問。”

  找居委會這個決定是沈東費了很大勁兒才下的決心,他混亂的的記憶里藏著深深的不安讓他不太確定自己能不能真的可以面對七年的空白。

  在居委會的辦公室外面,沈東本來是想定定神再進去,或者說……儘管沒有意義卻還是莫名其妙地想拖延時間。

  但曹沐並不知道他的心思,直接推門進了辦公室:“你好。”

  沈東只得跟著走了進去,辦公室里坐著個姑娘,看到他們進了就站了起來:“你們好,有事嗎?”

  “我們要找人。”曹沐說。

  “找人?不知道住址嗎?”小姑娘給他倆倒了水,“坐下說吧。”

  小姑娘的熱qíng和笑容讓沈東覺得親切,心裡說不上來的膽怯稍微平靜了一些,他坐在了椅子上:“我以前住這片兒,但是七年沒回來了……”

  “啊,這麼久?那變化是挺大,我來這兒才兩年,之前咱這兒拆拆建建的弄了不少呢,您是要找親戚?”

  “應該是吧,我……”沈東對自己的記憶不是太有信心,他咬了咬牙,“這裡以前應該發生過火災,你知道嗎?”

  “火災?七年前嗎?”小姑娘愣了愣,“你等等,我幫你找個人問問。”

  小姑娘走出了辦公室,沖隔壁一個辦公室喊了一聲:“王姨你在嗎,過來跟您打聽點事兒。”

  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跟小姑娘說著話走進了辦公室:“火災?我記得啊,那哪能不記得……”

  沈東聽到這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心跳蹦得像開著拖拉機從山上滾下來似的。

  轉過身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個女人突然喊了一聲,衝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聲音都抖了:“小東?你是小東吧?沈東?”

  沈東愣了,眼前這個抓得他胳膊生疼的女人他並不認識,他點了點頭:“我是沈東。”

  “天哪!”女人又喊,“天哪!你回來了啊?我是王姨啊你還記得我嗎?”

  沈東覺得自己被王姨晃得有點兒暈,腦子裡過去的片段瘋了一樣地轉著,無數的人臉和聲音盤旋在他四周:“我……”

  “你走了也不跟你姑姑聯繫,你去哪兒了啊,你是要急死她了,”王姨一邊喊一邊掏出了手機,“你等我給你姑姑打個電話,天哪!沈東你可算回來了。”

  姑姑?沈東似乎沒有關於姑姑的記憶。

  但是……

  小東啊,你跑出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你爸爸媽媽?

  夢裡那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從他耳邊掠過,他心裡狠狠地揪了一下。

  王姨連喊帶吼地打完電話,拉著沈東的胳膊就往外沖:“你姑姑在家呢,我帶你過去。”

  “謝謝王姨。”沈東下意識地跟著王姨跑,聲音自己聽著都覺得發虛。

  “謝謝王姨。”曹沐跟在後面也說了一句。

  沈東回過頭看著曹沐,他又開始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只有看見曹沐的時候他才能確定自己還在現實之中。

  “你還有姑姑啊。”曹沐很開心地沖他笑,還揮了揮手裡拎著的包。

  王姨帶著他一路小跑拐過好幾棟樓,迎面衝出來一個女人。

  “沈東——”那個女人先是一愣,盯著他們看了幾秒鐘之後發出了一聲尖叫,然後瘋了一樣地沖了過來,撲到沈東面前一把摟著就不鬆手了,“真的是你啊小東,你去哪兒了啊,為什麼不跟姑姑聯繫啊……”

  “……姑姑。”沈東聲音都啞了,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夢裡那些混亂的記憶片段全都變得清晰起來,像一把刀正確無誤地戳進了他心裡。

  “我的寶貝兒哎……”姑姑聽到他這聲,眼淚一下涌了出來,哭得唏里嘩啦的,手一直在他臉上來回搓著,“你真是……”

  沈東心裡各種滋味兒翻江倒海,眼淚跟著也滑了下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也抱住姑姑,反反覆覆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曹沐抱著包站在一邊,有些不知所措,從他見到沈東那天起,沈東一直是個沉默而沒什麼qíng緒波動的人,雖然後來他知道沈東脾氣不怎麼好,愛打人,但現在沈東失控的狀態還是讓他手足無措。

  沈東在哭,還哭得很傷心,比自己昨天哭得還要傷心,而且還停不下來了,跟他姑姑摟著哭得難分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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