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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沒了,長姐沒了。

  他再也沒有長姐了……

  他怎麼能活得如此糟糕啊。

  活到最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人大了,就不能像小孩子一樣悲傷了去哭,他哭不出來,他不想看見陽光,只想在陳舊的屋內慢慢腐朽發霉。

  局勢千變萬化,可萬變不離其宗,一旦有了新帝,那新朝就開始了。

  朝中上下重新整肅,極力清除太子先前之勢力。

  蛀蟲不清,怎能康健。

  那些人貪的貪腐的腐,太子死後,他們怕了,他們想倒戈,可丞相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單單是抄家,就能抄出遠超國庫的近三十倍!

  廢太子通敵的證據由丞相大人執手開查,半年時間,被一一搬上了台面。

  也是半年後,丞相大人病危,臨了,遣人去叫了莊繼北,莊繼北跪在床邊,丞相問他:「你想辭官?」

  莊繼北沉默。

  那張布滿溝壑的臉對他溫和笑,丞相大人緩慢地抬起手,輕輕撫摸過他的額發,柔聲道:「好孩子,你累了,累了就歇歇吧。」

  莊繼北怔了下,再也忍不住的痛意從心底密密麻麻地涌了上來。

  「沒什麼大不了的,人啊,總是要向前走的,咱們累了,就歇歇,你爹當年說你是眾多子弟里最不成器的,你爹眼光那般毒辣,不也照樣看走了眼。」丞相大人的手指輕輕擦過莊繼北眼下的淚水,「你爹是在乎你的,是懂你的,你姐姐也是一樣的。」

  「我連長姐都沒護住……」莊繼北哽咽道,「我連長姐都沒護住……以後這世上就只剩下我了……我沒有祖母了沒有爹爹了沒有阿姐了……」

  莊繼北像個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眼淚猶如泄洪,溢滿面孔。

  丞相大人沒有安慰他,也沒有什麼警示名言,只是等著,讓他哭,讓他發泄,讓他哭完。

  丞相離世的那一刻,手還是搭在他肩上的,緩緩滑落時,莊繼北甚至還能感覺到餘溫,「大人……伯父!大人!!」隨著他的一聲哭喊,屋外也頓時跪成一片,滿府悲痛。

  丞相喪葬依照國禮下葬。

  景王年紀小小,但半年時間,經歷了喪母之痛後,長大了不少,喪禮上,見莊繼北眼光空洞,神情呆滯,甩開護著他的宮婢們,徑直到了莊繼北面前,牽住莊繼北的手,叫道:「舅舅……」

  莊繼北回過神來,「小殿下……」說完他反應過來,退後一步,拱手行禮,「皇上。」

  景王再次上前,眼淚啪嗒啪嗒掉,青雉嗓音,低頭道:「清和沒有母妃了……不能再沒有舅舅了……」景王上前緊緊攥著莊繼北的衣角,「我只有舅舅了……」

  年底時,莊繼北的狀態稍微好轉些了。

  雖然依舊興致不高,但至少能時而出去走動了。

  他喜歡坐在國子監,坐在門檻外發呆,懷念自己剛進京時的風光傲意,懷念耳邊日日還有父親和長姐的教導,懷念和煜寧天天打架抄書的日子。

  趙煜寧一月前得了通察官的職位,已然離京去往崇州赴任了。

  臨走時,兩人相視無言,只深深擁抱,煜寧拍了拍他,破涕為笑:「以後來崇州了就找我,絕對好酒好肉招待。」話畢,離開了那個他從小生活的京城。

  兩年後,莊繼北得了振威將軍的冊封,繼承了他父親的衣缽。

  原先溫從也該有晉升的,可溫從一年前大病一場,病得很嚴重,無力再談政事。

  那年他們回襄州成婚了,萬幸,成婚後溫從病勢漸漸好轉,可饒是如此,他依舊對溫從病重的那些日子心有餘悸。

  回想起那年,他帶溫從回了襄州莊府,他們待在別院裡,那個曾經他們一起看過煙花的地方。

  當初他剛剛從喪親之痛中勉強解脫出來,經不住再有親人離世了,寸步不離守在溫從床邊。

  溫從病重時,撐了口氣,盯著他,自言自語道:「我會不會死了啊……」

  莊繼北搖頭:「不會的,不會的,你會長命百歲,你會比我活得長!你不能死在我前面了。」

  「是不能死在你前面了。」溫從望著他,「我要死了,你以後會被人欺負的……我那麼喜歡的人,怎麼能讓人欺負了呢。」

  溫從閉了閉眼,連呼吸都稍顯困難的他硬是扯出一抹笑,像是在說遺言一樣,輕輕道:「府里的人手都是我整改過的,簽了死契,最可靠不過,日後也不必採買了。官銀、府庫、私庫,我都一一存放在了書房的最下層,若是以後吃力了,別苦了自己,拿出來用吧,夠用。朝中忌憚你是聖上之親眷,你雖得了將軍之位,卻未必再能晉升也未必再能自在領兵,若不是萬不得已了,讓自己偷偷懶快活過幾年吧。莊文這孩子更踏實點,若是你以後老了,大概率也是莊文為你養老送終,對他好些……」

  莊繼北定在原地,半晌不言,過了好久,在溫從細碎的囑咐下,他問:「真的是要死了嗎。」

  溫從盯著他,笑了笑,「好像……有點。」

  莊繼北擦了眼淚,不哭不鬧,躺到床上,輕輕抱住溫從,「都要死了,說這些話幹什麼。」

  「嗯?」

  「別拋下我了。」莊繼北道,「等我老了,走不動道了,身邊連你也沒有,被人欺負了只能回家哭,既然見不得我被人欺負,就別拋下我了。沒了你,我怎麼能撐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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