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今劍鋒已利,正待把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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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詞,真是絕妙好詞!」

  姬三娘讚不絕口。

  其實她對於陳晉的詩才文采未必沒有懷疑,但看到這一篇後,所有的猜疑一掃而空。

  不管是新詞,還是舊作,都是陳晉親筆寫出來的,這就足夠了。

  此時清月也看到詞了,歡喜得滿臉堆上笑來,貼到陳晉身邊:「陳公子,奴家敬你一杯,向你賠個不是。」

  陳晉笑笑:「清月姑娘太客氣了。」

  褚秀才一臉興奮,高聲朗讀起來:「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闌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當讀到「對酒當歌」時,猛地想起書法裡,好像也有這麼一句,應該是化用了的。

  但這一曲《蝶戀花》,寫得最好的還是最後一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這是何等的深情款款?

  沒想到公子,竟還是個多情種子。

  詞寫好了,姬三娘親自吹乾了墨,然後收起,笑吟吟地邀請陳晉再度入席。

  陳晉卻告辭要走。

  不好強留,姬三娘便命人送來一盤銀子:「陳公子,些許潤筆,還請笑納。」

  陳晉目光一掃,便知道對方給多了,但也不客氣,示意褚秀才收下。

  褚秀才化身跟班,樂在其中。心裡喜滋滋地想:年中劉半仙給自己算得那一卦真准,說自己會遇到貴人,然後脫身泥潭。

  現在不就遇上了嗎?

  兩人剛離開秋月樓不久,紫衣姑娘就出來了:「娘親,陳公子呢?」

  姬三娘看著她,嘆道:「紫衣,陳公子已經走了。」

  聞言,紫衣悵然若失,覺得自己這次真看走眼了,以至於錯過了一首好詞。

  姬三娘目光閃動:「這位陳公子讓人捉摸不透,有此文才,上次卻只寫了首淺白的小詩,如果把這篇好詞交上去,名次可能會更高。」

  見到紫衣出現,清月下意識生出戒備來,怕被她奪了新詞去:「娘親,這不是陳公子剛剛才作出來的嗎?之前沒寫好吧。」

  「此詞不像是新作,時令辭藻,皆可判斷得出來。」

  「若是舊作,為何他冥思苦想許久?」

  姬三娘一攤手:「我哪知道?也許是故作姿態,也許是在挑選,看寫出哪一首更合適。」

  不得不說,閱歷豐富的人,看人真准。

  紫衣眼神一亮:「娘親的意思,是說陳公子胸有成竹,寫有多篇佳作?」

  姬三娘回答:「很有可能,他第一次寫的『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這起句便不俗,可惜不知何故,後面沒寫下去了。」

  紫衣的心思立刻活絡起來。

  清月瞄她一眼:「紫衣妹妹,我看陳公子是很好說話的人,你若捨得面子去請他,說不定也能求得一篇新詞。」

  言下之意,是說今天這首《蝶戀花》是她的了,別想來打主意。

  在秋月樓中,兩女並列為頭牌,但相互間自然也存在競爭。她們不同的人設,一個外媚,一個清泠。

  但說起來,卻是架子端得高的紫衣更受歡迎些,大概是因為「得不到的最好」。

  男人嘛,就好這一口。

  對於她們之間的小心思,姬三娘都看在眼裡,也不去戳破。勾欄女子,如果沒了宮斗是非,那才見了鬼。

  其實姬三娘也希望紫衣出馬,去請陳晉再寫一首新詞,不奢求水平比《蝶戀花》好,只要中上便足夠了。

  到時候雙女起飛,起碼能挽回些秋月樓的頹勢。

  不過姬三娘心裡很明白:求人不能頻繁,會招惹嫌惡的。今天一盤銀子換得一首名作,已經是大賺特賺。

  ……

  「賺了……」

  走出秋月樓的大門,陳晉覺得開心。

  當然,他認為的賺,可不是銀子,而是另一方面。

  《立言篇》需要傳播,越多人傳誦,反饋效果就越好。毫無疑問,勾欄風月是一個極好的渠道。

  古往今來,有不少才子的作品,都是與此有關。

  譬如這首《蝶戀花》的原作者,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其實陳晉早打這方面的主意了,不過以前籍籍無名,毛遂自薦的話,容易叫人看輕,沒來由自討沒趣。

  這次在文魁大賽上名列優秀,這才打開局面,獲得了進場的契機。正好秋月樓誠意滿滿,於是將其視作試點,看能激起多少水花來。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句真是用情至深,感人肺腑。公子的詩才文采,令小生甘拜下風,心悅神服。」

  褚秀才感嘆地道。

  陳晉:「……」

  這傢伙拍起馬屁來也是習慣於掉書袋,一套一套的,聽得人牙酸。

  但是嘛,好話沒人不愛聽的。

  「秀才,回去後,伱去幫我找老鼠祥來,我有事問他。」

  「好。」

  褚秀才答應得乾脆,他雖然有功名在身,但秀才並不算什麼。而今在書齋做事,陳晉便是他的東家。

  而且是那種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東家!

  工錢高,做事閒,吃得好,還時不時帶去勾欄耍……

  這樣的東家去哪裡找?

  像書齋這樣的店鋪,其實有陳晉和小倩都完全可以應付的了,根本不需要再招人。

  這樣的恩義,褚秀才心裡很清楚,所以但凡能做的,便都會搶著去做。

  兩刻鐘後,書齋內。

  褚秀才氣喘吁吁地趕回來:「公子,老鼠祥死了。」

  「死了?」

  陳晉一怔。

  褚秀才嘆口氣:「我打聽過了,聽人說在廟會當晚,老鼠祥到街上來,可能是想要渾水摸魚,發點橫財,沒想到撞到內廠的蛛衛,被一刀砍掉了腦袋,死得很慘。」

  陳晉:「……」

  這老鼠祥倒算不上好人,但亦非大奸大惡之輩,沒想到就死在了內廠的手裡。

  略一沉吟:「你去牙行,找個叫薛三的牙人,讓他過來。」

  「好。」

  褚秀才繼續當起跑腿。

  這次很順利,帶著薛三回到店裡。

  「陳公子,你找小人來,可有什麼關照?」

  對於陳晉,薛三絲毫不敢怠慢。

  這可是位出手大方的大主顧,先買宅院,又收店鋪,給錢給得痛快。

  陳晉問道:「你對江州的書坊有多少了解?」

  之前他打聽過,在乾朝,能夠印書的地方分為官方和民間,官方的單位名為「書局」;民間則叫做「書坊」。

  陳晉想要把文章印刷出書,自然不走官方的路子。

  在這世道,凡是跟官方沾邊的,都是各種程序各種麻煩,很難打交道。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是準備走民間的路子。之前寫《無邊風月簫簫下》時,便有此打算。

  但那時候老鼠祥說風聲緊,審核得極為嚴格,框框條條的,這不能寫,那不能寫。

  陳晉唯有作罷,最後選擇找褚秀才來抄書。

  而今出文章合集,卻屬於不同的情況。

  科舉文章,全部源自四書五經,再正統不過了。出題之際,蘇孝文小心謹慎,不會觸及雷區;寫文章時,陳晉同樣是再三斟酌,不該寫的,不能寫的,絕對不去觸碰。

  因此,這一本合集,陳晉認為是經得起河蟹大神的審核,沒有什麼問題的。

  當然,最終結果還得看書坊那邊的說法。畢竟當前非常時期,諸般限制嚴厲,指不定會制定出某些不可理喻的規章來。

  問及書坊,薛三連忙回答:「在江州,民間書坊數量不少,但有臉面的,主要有三間,分別為高升書坊、翰香書坊,以及名山書坊。其中名山書坊是王氏宗族的,實力最為雄厚,每年出的書最多。」

  陳晉又問:「這些書坊出書,都有什麼樣的條件要求?」

  作為牙人,薛三的業務水平無疑是優秀的,當即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

  在乾朝,出書絕非易事。

  這是當然的了,光一個識字的門檻,便能把九成左右的人擋在了門外。

  剩下那一成讀書人想要出書也不簡單,要麼聲名卓越,要麼掏得起錢。

  還有一個關鍵問題,得有內容,不是個個讀書人都能寫那麼多東西的。前面說過,自己寫過的文章基本都會珍藏傳家,豈會拿去外面來輕易給別人看?

  不會有人像陳晉這般做,而且以他現在的狀況,出書也只能自費。

  費用可不低,按本數算錢,批量印多點的話,或許有些優惠。

  對此陳晉早有了心理預備,並不計較用錢,皆因這件事,他是必須要去做的。

  於是由薛三帶路,前往書坊商談。

  由於名山書坊背靠王氏,陳晉首先排除掉了,他不願和王氏做生意;剩下兩家,先去翰香書坊。

  翰香書坊的老闆卻是個膽小的,連內容都不看,直接說不做,茶水都欠奉;

  然後到高升書坊,那老闆同樣一臉狐疑地打量著陳晉:「出文章合集?誰的文章?若用別人的,可得講清楚,否則容易惹上官非。」

  聞言,陳晉暗道:難道這就是版權意識了?可外面那些雜書禁書,不知有多少翻印的,也無人追究。

  但並不奇怪,畢竟三大書坊有頭有臉有根基,被人稽查的話,可跑不掉。

  陳晉道:「文章都是我一個人寫的。」

  這下高升書坊的老闆更感到奇怪了,心想莫非陳晉錢多了燒著,要出本書來裝門面?

  在行業中,這種事間或會碰到,大都是富貴門第的公子哥兒,可看陳晉的穿著打扮,又不像是那一類人。

  略一思索,也不廢話,直接開出一個價碼。

  陳晉疑問:「此價未免太高了。」

  「哎,陳公子有所不知,現在的行情就是如此。一般書坊,對於不熟的客戶,價格再高也不敢接單,畢竟要冒著巨大的風險。若是出事,那可不得了,你應該明白的。」

  對此陳晉倒有認識,如今情形,的確不好辦。尋章摘句,誰敢說沒有么蛾子?

  就看有沒有人整你。

  問題是對方開出的收費價碼實在高得離譜,陳晉心裡粗略盤算一下,已大大超過預期。

  他捨得花錢不假,但不代表著要當任人宰割的肥羊。如果投入這麼一大筆錢進去,恐怕只得吃土了。

  見談不攏,於是告辭離去。

  出到外面,薛三低聲道:「陳公子,小人冒昧問一聲,你何必要出書呢?說實話,這事現在真不好辦,一個做不好,便會引火燒身。」

  陳晉笑笑,沒有正面回答,忽問道:「薛三,你說府城還有其他的書坊?」

  「有的,但都是些小書坊,規模不大,用的雕印不好,所以印出來的書籍會出現不少問題,諸如模糊、錯漏字等。」

  「你說,我直接買下一間小書坊的話,得要多少錢?」

  「買……買一間書坊?」

  薛三一臉呆滯,有點反應不過來。

  不得不說,陳晉的思路總是出其不意,甚至顯得異想天開。

  第一次租房子,看著看著,乾脆把房子買下來了;第二次,為了給書法一個出售的途徑,不用低聲下氣去求人,於是租下店鋪,自己當老闆;而這一次,在出書不利的情況下,竟然想直接買一間書坊,那樣的話,自然就能隨便印書了。

  但是,值得嗎?

  陳晉道:「剛才高升書坊老闆的出價,你也聽到了,這樣的價格,是不是可以買下一間小書坊了?」

  薛三心裡默算一番:「確實如此,可帳目不是這麼算的,畢竟印出來的書質量沒有可比性。而在大書坊印書,他們還會幫忙銷售。如果賣得好,是有機會回本,甚至盈利的。」

  陳晉呵呵一笑:「那些事都不好說,我現在只想儘快印一批書出來,不用遭人詰難,不用受人質疑,更不用被人問來問去。自己的書,自己來印,就那麼簡單。」

  薛三:「……」

  縱然心思玲瓏,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得拍一記馬屁:「公子大氣!」

  「你去打聽打聽,如果有合適的書坊出售,便幫我定下來。」

  「沒問題,肯定有的。在年前的時候,朝廷出新令,要嚴查各種書籍,便有好幾間小書坊辦不下去,關門大吉。」

  陳晉道:「我要求不高,有器械,有工匠,能印書即可。」

  「行。」

  目送薛三離開,陳晉神色淡然,在他的計劃中,印書其實不是最難的,印書出來售賣後所招惹的各種麻煩,更為棘手。

  在這世道,想要做些事,往往需要一個強力的功名身份來支撐,否則的話,便會被人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他倒不是害怕。

  學劍何所用?

  今劍鋒已利,正待把示君!

  感謝老鐵「星如雨」的再度萬幣厚賞,成為地煞第一護法。作為一本靠全勤吃飯的小眾書,全指望這個來加片火腿腸了,還有新書友「陸屋」的慷慨打賞,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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