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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年輕宮人忙從拐角過來,拿鏟子鏟掉了冰,卻又忍不住在心裡想:這種時候,誰會來北宮呢?

  畢竟因為陛下不納後宮,宮中主子少,如今在北宮中的,也只有太后一人罷了。

  全嬤嬤罵罵咧咧拿著一盒早膳進去了,見殿門緊閉,又是大聲叫人開門:「都這個點了,怎麼還沒起?」

  伺候太后的宮人出來了,披著夾襖,嘟囔道:「今日太后還沒醒啊。」

  全嬤嬤皺眉:「太后還沒醒?」

  往常天還未亮,太后就醒了,要在正殿中做些功課的。

  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起來,全嬤嬤忙推開門進去,來到臥室,卻見床幃緊閉,毫無動靜。

  她喊:「太后娘娘?太后?……」

  喊了許多聲,都沒有動靜,這些所有人都慌了,忙拉開床幃,卻見太后躺在床上,面無血色,已經沒有了聲息。

  宮中頓時亂作一團,最後還是全嬤嬤喊:「去!去告訴陛下!」

  ……

  太后薨了。

  這件事對所有人來說都有點突然,但是人死如燈滅,現在也不好去探究具體原因,只能在北宮中搜尋了一下,發現後院的竹林之中,有一小灘燃燒過的紙錢的痕跡,從上次清茶祭奠喜樂導致皇后受驚之後,宮中就禁絕了此類事情,宮人是絕不敢再犯的,於是思來想去,覺得這件事可能是太后做的。

  無疑是深夜,因為沒有人知道她做了這件事。

  為何要燒紙錢?

  也不是文帝惠帝的祭日,因為作為前代皇帝,兩位的祭日,傅平安也是要表示一下的,不至於不知道。

  又查了查,又在枕頭底下看見一隻

  小小的虎頭包,裡面塞著一個生辰八字,原來前一日是惠帝的生辰。

  大約便是想著給死去的孩子過個生辰,結果在屋外凍到了,她不說,無人注意,突然就薨了。

  當日便將消息傳了下去,又連忙叫太常府卜算適合下葬的日子,命博士祭酒撰寫諡文討論諡號,幸好陵園是早就建好的,太后沒有別的遺言,自然和文帝葬在一起。

  但臨到定下諡號的時候,傅平安面對著公卿,突然說:「要不然,讓太后和惠帝葬在一起吧。」

  眾人對此沒有意見,但難免驚詫,傅平安道:「收拾遺物,雖沒遺言,卻看見許多懷念惠帝的小物件,所以這般想著……至於諡號……」

  傅平安沉吟片刻,圈了「惠慈」一字。

  太后對她,自是既不惠也不慈,但她有惠慈的對象。

  這樣想著,唇邊不免溢出苦笑來。

  太后既死,傅平安反而要將表面功夫做得漂亮,於是大殮之前停靈的那幾日,她亦是每日都去靈前,洛瓊花更是要日日守著,忙得人都消瘦起來。

  傅平安輟朝七日,到下葬日,身穿衰服,送靈柩前往陵園,回來之後,又祭大小詳日,可以說整個年節都在進行太后的葬禮。

  民間一切婚嫁喜事暫停,舉國給太后服了一個月的喪。

  服完喪,年也過了,雪開始融化,氣溫反而更低一些,洛瓊花整理完正月里的帳,抬起頭,看見窗戶外面模模糊糊一個人影,便悄悄掀開門口的帷幕往外看,看見傅平安坐在遊廊望著院子怔怔發呆,不知在想什麼。

  洛瓊花出去了,問:「那麼冷的天,陛下為什麼在外面?」

  傅平安作為名義上太后的養女,依禮服喪一年,於是頭髮上簪一朵白花,穿著亦很素淨,這一個多月她又瘦了些,坐在將化未化的雪中,好像是也要融化在這寒風中似的。

  她像是被這句話驚醒,睫毛微顫,抬起眼來,沉默了一下才道:「只是在想,若是當初惠帝沒有病死,太后會做一個怎麼樣的太后呢?」

  洛瓊花想了想:「很難想像她做慈母的樣子。」

  大約就是已為人母,反而覺得自己沒法像太后那樣對待一個孩子。

  傅平安瞥了眼彈幕,忍不住勾起嘴角

  ,洛瓊花忙問:「彈幕說了什麼?」

  傅平安便道:「說……咳……有點不太好。」

  洛瓊花做到傅平安身邊,抱緊傅平安的手臂,嬌聲道:「說嘛。」

  傅平安果然受不了,低聲道:「說……本性難移。」

  其實是說「狗改不了吃屎」,但傅平安覺得此時若對逝者如此不敬,也不太好。

  洛瓊花覺得這話不像能得到傅平安那個反應的,但眼波微轉,大概猜到了,便不再多問,只說:「臣妾也這麼覺得,人很難脫離自己的本性,太后愛權勢,只要體會到了,便難以放手,除非文帝活再久些,惠帝不是少年登基。」

  傅平安沉默。

  洛瓊花察覺道有異,低聲道:「平安不這樣認為麼?」

  「我只是覺得,不同的經歷也可以塑造不同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氣,又道,「朕不是曾經說過麼,有這麼一個故事裡,我是個反派,不是個好皇帝,而是暴君,若這不是故事,而是有可能的現實呢?」

  不知怎麼,傅平安有點不敢看洛瓊花的眼睛。

  她於是望著院子裡的結香樹,它已經結了花苞,也不知是誰,把它的枝條打了結,大概是某個在期待好姻緣的宮人吧。

  一隻溫暖的手捏住了她的臉頰,傅平安驚訝回頭,洛瓊花從沒對她做過如此失禮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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