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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燈雖美,燈光卻黯淡,柯藍鳶的臉被遮掩在長長的劉海的陰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但是停頓了一會兒之後,她終於還是跪在了地上,柯月彌鬆了口氣,也跪了下來。
一份聖旨落在了她的手上,她雙手接過,然後藏在袖中。
人群漸漸散去,柯月彌抬起頭來,已經看不見那位雲平郡主的身影,而她也在宮人的指引之下,上了宗正院派來接她們的
馬車。
馬車之內,她細細想著今日之事,這才發現今日實在是發生了許多事,看戲和吃飯之時,她都能感覺到周圍若有似無的目光,只是回望過去,卻又看不到了。
她意識到自己和柯藍鳶一定在被議論,難免又想埋怨柯藍鳶把她推入湖中的事,抬起頭來,卻看見柯藍鳶靠著車窗,臉上有一片反光的水痕。
將要出口的話一下子堵在了喉嚨口。
是了,王女到底還小,受了委屈,還會哭呢。
……
阿枝臨出宮之前,聽說了東胡聖女和王女接旨的事。
那內官回來之後抱怨:「……她還有些小聰明,裝聽不懂,要不是雲平郡主過來給了她們一個台階下,我非要跟她們耗一晚上不可,還當自己多了不起呢?」
便有人笑道:「你可小心些吧,說不準,那位聖女會進宮做娘娘呢。」
對方一聽,臉色微白,露出一些後悔的神色來。
阿枝聽了,心中卻想,陛下應該是真的不想立昭儀吧?
以她對陛下的了解,若是有這個念頭,如今的事便不會做得那麼絕。
但是一個天子竟然真的連一個昭儀都不想立,登基那麼多年只有一個皇后,在很多人看來,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畢竟,擁有最多寵妾的那位諸侯王聽說已經擁有了一百多個孩子,在如今的世道來看,天乾多生多福,也是沒錯的。
思來想去,便只能覺得,或許是此時陛下和娘娘感情正濃,還不是時候。
可是感情這種東西,大抵是很不牢靠,很易變的吧?
想到這,呼吸微窒,原本被些微酒意籠罩的頭腦因為心臟的隱痛清晰了一些,她開口對車夫道:「停下車吧,我下車走走。」
下車之後,她很快後悔,冷風拂面,吹散酒意,也讓她更加清醒了一些,她心想,還不如趁著酒意,直接睡了算了。
這麼想著,又想上車,卻看見夜晚的薄霧之中,有人緩步走來,叫她的名字:「阿枝。」
阿枝一下子就聽出了這是誰,心跳一下子就亂了,只憑著本能回:「那麼晚了,薄御史怎麼會在這。」
薄孟商道:「我已經辭了官,陛下也同意了,所以已不
是御史了。」
雖然早已經有所猜測,但真的聽到這個答案,心臟還是不斷下沉,像是沉向無盡的深淵。
阿枝勉強保持鎮定:「那該怎麼稱呼您,薄使君?」
她們已經走近了,於是阿枝可以看清薄孟商的臉,她的臉上露出一種迷茫的神色,半晌卻笑了,道:「應該也不是。」
阿枝驚訝抬頭:「你不是要去南越麼?」
薄孟商道:「南越的一切都已經步入正軌,陛下也說她已經有了下一任州牧的人選,我就也不必去了。」
「那徐謂青……」
「她有她的建議,我也有我的想法,我思考了很久,覺得自己大概是不適合做官,準備辭官修書了。」
阿枝瞪大眼睛:「辭官?」
「嗯。」薄孟商看著她,「這件事年裡也不適合和家裡說,我今日才說了。」
阿枝道:「那你家裡人豈不是……」
她簡直不敢想。
薄孟商也搖頭:「所以我被趕出來了,或者說……離家出走了。」
阿枝啞然失笑:「這都什麼年紀了,還離家出走。」
薄孟商作揖鞠躬:「是了,在下已垂垂老矣,又無處可去,只望姑娘心善,能收留在下。」
心頭百轉千回,反而說不出話來,嘴唇翕動半晌,也只擠出一聲——
「嗯。」
說出口的同時,卻也淚流滿面。
……
「薄孟商辭去官職之後,下一任御史大夫的人選,誰最合適呢?」
傅平安和洛瓊花此時都已經在床榻上睡下,但不知是不是已經過了睡覺的時間點,反而沒什麼睡意,傅平安便冷不丁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洛瓊花也沒什麼睡意,聞言更加清醒了,脫口而出一句:「問我麼?」
傅平安道:「你在京中長大,之前便覺得,若論起私底下的為人,你仿佛還更清楚些。」
洛瓊花沉默許久。
這當然算擅議朝政,只是這次是陛下自己提出來的。
遲疑半晌,洛瓊花沒接這個話茬,只是開口道:「薄孟商她,真的不準備入仕了麼?」
「她是這麼說的,她說自己不適合做
官。」
「是……是因為和阿枝的事麼?」
「這就不知道了,或許有吧。」
沉默了一會兒,洛瓊花道:「陛下聽到薄孟商辭官,是否也鬆了口氣,若是兩人成婚,陛下應該也要考慮若兩人都身居要職,該如何處理吧?」
傅平安道:「確實……但本來我其實是想,若是成婚,阿枝或許會辭官吧。」
出於一種很自然而然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