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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道:「也不能這麼說,聽說她也算是個世家子弟呢。」
「能有多厲害,她要是真厲害,就直接去中軍了,偏生她還一副清高的樣,平日裡也不知道孝敬孝敬咱,估計
也是覺得攀上中軍那邊的人了,看不上咱們這些泥腿子……」
霍平生靠在牆後,聽到腳步聲越來越遠,仰頭默默嘆了口氣。
不知怎麼,也生不起氣來。
她突然就想起從前大哥對她說過一句話:「咱們就好像是一個有了瑕疵的檀木妝奩,材質用料都是好的,但是上不得台面了。」
過去她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如今卻漸漸懂了。
在魏京的時候,那些世家子弟瞧不上他們,覺得他們家是不知從哪個野地里鑽出來的黔首,舔著臉夠上了丞相的門庭。
如今到了邊塞,別人竟然開始嫉妒起她有背景,想來也是,比起他們,自己確實更有背景些。
總之,往上走和往下走,似乎都沒有她的位置。
像他們這樣的人,難有歸屬之地。
這天晚上再去沙柳林,便沒有葛同陪伴了。
葛同這會兒正趴在蓆子上,飯都得別人喂,霍平生在出發前去看望了他一下,坐了一會兒之後,才拉了一匹馬,迎著夜風走進荒漠。
霍平生沒有同其他人說過的一件事是,她其實很喜歡漠北。
到達漠北的第一天,她最大的想法就是,漠北的天空可真藍啊。
她是抱著一種仇恨來到的漠北,按照道理來說,不會對漠北有什麼太好的看法,但是她還是不受控制地飛快地愛上了漠北。
漠北的空氣中飄蕩著各種香料的氣味,耳邊總是傳來或歡快或高昂的樂聲,他們用土石壘空曠的院子,房子裡用木頭支起架子,種各種瓜果,釀各種果酒,沒有一個果子是不甜的,沒有一口酒是不香的。
她在家中根本從不喝酒,但在這裡飛快地愛上了,第一次感受到那醉酒後暈乎乎的感覺時,她久違地忘記了悲傷與痛苦,醒來之後她只記得自己大哭了一場,但心情卻久違的輕鬆。
這漠北的城池叫她想起自己在西市的那些日子,與這兒相比,魏京雖然繁華,卻太一本正經。
若說唯一的缺點,便是這兒沒有絮絮叨叨教導她的陳松如,也沒有一臉嬌氣地指使她幹這干那的沈卓君。
獨自走在這夜晚的荒漠之上,她披星戴月,腳踩砂礫,感到一種暢快和放鬆,天空好像就在很近的地方
,抬起手來,星辰觸手可及。
只一轉眼的功夫,她被來到了沙柳林,遠遠的,她看見四日前她扎在樹枝上的那根布條,已經不見了。
她的心跳開始加快,連忙快步跑了過去。
剛走到樹前,她便一陣警覺,腦後傳來一陣涼風,她低頭往前翻滾,避開之後抬腳橫掃,對方悶哼著跌倒,霍平生抓住對方的腳踝,把對方掄了一圈,摔在了沙地上,欺身上前,用膝蓋頂住了對方的脊背。
「誰?」看身形像是個女人。
對方悶哼著轉過頭來:「我還想問問你是誰呢。」
霍平生一愣。
她已經認出來了,對方是袁鳳來。
「袁姐姐。」
「什麼?你是誰?」
袁鳳來沒認出霍平生,霍平生的變化太大了。
「平生,我是霍平生。」
袁鳳來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眼前的女子容貌明艷,長眉入鬢,鼻若懸膽,頭髮凌亂但濃密,最顯眼是一雙眼,眼裂狹長,眼尾上挑,像是一雙狐狸眼,卻不媚,只顯得冷厲。
只看輪廓,看著並不如何強壯,但被她按在地上的時候,自是能感覺出來那手臂與腰肢瞬間爆發出來的力量。
印象中,平生的力氣雖很大,但看著就跟個瘦猴子一樣,黑成了碳,以至於眉目都是一團模糊,眼前的女子就要端正多了。
她疑惑道:「你是平生?」
霍平生道:「我是啊,是葛同告訴我這裡可以找到你們的,大哥還活著,對麼?我又找到他了,對麼?」
袁鳳來頓時心下一松。
從前霍征茂偷雞摸狗的不干正事兒,霍平生年歲雖小,卻跟個大家長似的四處找霍征茂,要揪他回去干正事,每次抓住了就要說一句——「我又找到你了。」
很長一段時間,這句話一直讓他們這群「狐朋狗友」印象深刻。
她笑了,道:「哎喲,果然是平生,你長開了啊,不過力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大啊,快,快鬆開你袁姐,疼……疼……」
霍平生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按著袁鳳來,連忙鬆了手,又忙不迭問:「我大哥呢?」
袁鳳來揉了揉手腕,橫她一眼:「急什麼,我這就帶你
去找他。」
穿過沙柳林後,霍平生看見了一片帳篷群,附近經常有這樣的牧民部落,他們是並不驅趕的,但霍平生今日才恍然大悟,原來霍征茂是生活在了這樣的牧民部落當中。
夜色已深,牧民也休息了,兩人趁著夜色走進了最邊緣的帳篷,霍平生一眼就看到了房間裡正坐在一座火爐邊上的霍征茂。
霍征茂瘦了許多,也長出了鬍子,但霍平生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然後鼻頭髮酸。
霍征茂也瞪大了眼睛,她本以為袁鳳來今夜前去,會帶來的人是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