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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甚至問了句:「還難過麼?」

  洛瓊花低聲道:「難過什麼啊。」

  「嗯?」

  「咳咳,一點點,我還以為雲平姐姐會問起我呢。」

  「她說了一些事,開始大約在氣頭上,後來想問的時候,田御史來了。」

  「原來是這樣……那她為什麼生氣啊?」

  「……」

  「這是不能問的?」

  「……能,是說去潛梁山祈福的事,一開始朕希望她別去了。」

  「啊,原來是這樣,那要是我我也生氣,好不容易才有那

  麼一次機會呢!」

  聲音突然提高,在靜謐的夜色中格外明顯,洛瓊花頓時又壓低聲音:「是不是會被聽到啊。」

  傅平安道:「嗯,但是沒關係的。」

  洛瓊花低聲喃喃:「我最不習慣的就是,走到哪裡都有服侍的人,就好像不管走到哪裡,都有好多雙眼睛看著你,從前敢說的話敢做的事,如今便都不敢了。」

  傅平安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總覺得,洛瓊花來到宮中之後,也和印象里不太一樣,如今想想,好像是話少了。

  再回想一下,小時候兩個人熱熱鬧鬧,多數時候也都是洛瓊花在開啟話題,她應聲罷了,如今洛瓊花話少了,兩人的相處頓時就有些尷尬起來。

  但今晚,洛瓊花顯然稍微習慣了些宮中的氛圍,也活躍起來。

  「田御史是陛下的舅舅麼?」

  「是。」

  「張婆婆……啊不是陳婆婆是丞相對麼。」

  「嗯。」

  「那個時候真沒想到啊,她小時候來我家裡,還給我演皮影戲呢。」

  「她?」

  「嗯!陛下看過皮影戲麼?可好玩了,她講過一個故事……」

  黑暗之中,洛瓊花像是個躁動的小動物,喋喋不休講個不停,像是要把這五天沒講的話全部講完了。

  傅平安本來還想提醒她要注意身邊的宮人,但聽著聽著就忘了,甚至連手上解頭髮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洛瓊花的聲音越來越含糊,話語中也開始帶上哈欠,傅平安聽著這含糊的聲音,也漸漸睡著了。

  這令次日早上,傅平安被琴荷叫醒時,洛瓊花因為頭髮被拉扯,也當機立斷地醒了過來。

  她像是只鷹似的瞪著眼睛直起身,傅平安道:「醒醒吧,今日要去宗廟占卜,你也要去。」

  洛瓊花含混點頭,拉著頭髮,琴荷也發現了,頓時緊張道:「這是怎麼回事。」

  洛瓊花心虛得連哈欠都只打了一半:「解不開了,是不是……是不是得剪了?」

  那當然不能那麼隨便,理論上,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都是不能隨意破壞的,但是琴荷也努力了好一會兒,眼看著天色越來越亮,還是解不開,她就只好拿了剪子過來。

  剪得時候她手都在抖,傅平安只好溫聲道:「不是很嚴重,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雖說詩里的結髮說的是束髮,但只看文字,這不是更像是結髮麼?」

  琴荷眼中流露出驚訝來,便囑咐邊上的人拿了個錦盒,將頭髮裝進了錦盒裡,道:「那奴婢便將這盒子收起來,願陛下與娘娘永結同心。」

  傅平安點頭,又感覺到邊上目光炙熱,變扭過頭去問:「怎麼了?」

  洛瓊花搖了搖頭沒說話,但耳廓微紅。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前人有寫過這樣的詩麼?

  還是,這是陛下為了叫她不要為此事不安,臨時編出來的呢?!

  第一百零六章

  已是九月。

  空氣中還留有夏日的暑氣,但晨起的空氣已經沁涼,洛瓊花卻是在將要上祭壇時才感覺到的。

  因為先前她連大口呼吸都不敢,幾乎可以說是屏住了呼吸,直到這時,因為心率過快深吸了一口氣。

  這次前來占卜,她又體會了一次大婚時的震撼,原本已經快要忘記了的那種緊張在看見整齊劃一的朝臣和高大寬闊的城牆時再次襲上心頭,但是這一次,或許是因為傅平安全程在她身邊,除緊張之外,她也起了一些觀察的心思,於是目光不自覺在周邊大臣的臉上逡巡。

  她坐在高高的儀駕之上,頭頂是用鳥雀羽毛編成的華蓋,沉重而巨大的華蓋立於她的頭上,落下一片足以完全遮蓋住她和傅平安的影子,於是她們處在高處與陰影中,而台下眾人的面孔一覽無遺。

  那位是她生辰時還抱著她玩過的阿姨,那位是小時候故意用糕點逗她的叔叔——她認識的很多人在此時展現出了另外一種面貌,是一種如雕塑般統一而毫無生氣的面貌,他們面無表情地行禮,然後站起。

  洛瓊花心中的不自在悄然退去,因為她發現在眼前的場景中,她也很難認為那些人是她從前認識的那個人,就好像從高處看那些微小的螞蟻,小時候她會猜測螞蟻是否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漸漸地,她也不會在想這些了。

  她的心中莫名升起一種複雜的心情,忍不住瞟了身邊的傅平安一眼。

  傅平安同樣面無表情,但或許是因為距離夠近,洛瓊花能看到對方冷峻的目光,於是比起下面的大臣,對方看起來就更像是一個真實的人。

  她忍不住想,幸好她身邊還有傅平安,如果只有她自己,她會有點害怕眼前的場景。

  因此她屏息凝神,生怕走錯了一步路,搞砸了這看上去莊嚴而肅穆的集會,直到太史令司方瑄示意她們前往祭壇獲取占卜結果,才一同走到了祭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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