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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竟然願意在此時出宮,來到霍宅看望霍平生這件事便能夠看出來。
但是霍平生竟然不見她,實在是膽大包天了。
陳松如出聲:「咳,陛下,我進去教訓教訓她。」
傅平安抬手:「她現在正是難受的時候,教訓她幹什麼……」
傅平安也不好受,這叫她想起當初阿枝被太后趕出宮的時候,當時她以為自己此生再難見到阿枝,於是胸悶氣短,但阿枝畢竟還活著,所以她重新見到了阿枝。
可是霍大哥呢……他真的死了。
傅平安看著眼前的靈堂,因為路途遙遠,戰士吃緊,多數普通將士的屍體都是在漠北屯兵之地集中掩埋的,所以此時正堂的棺木里放著霍征茂的衣冠,黑白的幔布掛在橫樑上,蓋住曾經叫傅平安覺得的家中陳設。
她想起自己從前每次過來,霍征茂都要穿上新衣整好衣冠,他大約是整個霍家,最重視她的人了吧。
如此想著,鼻頭酸澀,竟也忍不住想要流淚,她沉聲開口:「算了,朕就插住香吧,想來平生看見朕……或許也不會高興。」
話音剛落,從靈堂右側的房間裡突然躥出一個身穿白衣的人影來,霍平生連滾帶爬跪在地上,說:「陛下,讓我也去漠北吧。」
傅平安幾乎認不出霍平生來了,她長大了,曾經如個小黑猴子似的小姑娘,如今已經是個高挑白皙的女子模樣。
傅平安還記得十幾歲出頭的時候,霍平生的胳膊細得像是竹竿,整天地爬上爬下,手上永遠拿著什麼東西,但如今在她眼前的是個面色蒼白的女子,雖沒有在流淚,雙眼卻紅腫得像是兩顆核桃,額上纏著白布,頭髮都沒有束,披在肩膀和後背,形容凌亂,步履匆忙,令人見之心碎。
唯有那緊緊抿著的倔強的嘴唇,叫傅平安一下子認出來,這就是霍平生。
傅平安沒有立刻回話,只瞥見彈幕又開始瘋狂刷屏——
【Vic你能怎麼樣:讓她去吧到了她該建功立業的時候了。】
【請叫我學霸:但是她的生長環境和原著很不一樣唉,就這樣放她過去真的好麼?】
【隱形琳嘉民:她現在的生長環境不比原著強?陳松如不也說了麼,她有的幾本兵書都快被霍平生翻爛了。】
【黑布林大李子:所謂天才哪那麼容易被環境改變,只要把她放到足以激發她的土壤,她立刻就煥發生機了。】
【聊贈一枝春:情況確實不一樣啊,從前她是攝政王最欣賞的小將,跟著攝政王去漠北,攝政王自會護著她給她權力,但眼下,平安可不
能去漠北,霍征茂不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傅平安臉色微沉。
她並不想懷疑自己在邊疆駐紮的優秀將領,但是霍征茂確實死得蹊蹺,自己明明都提醒他了,霍征茂絕對不是那種不聽自己勸告的人。
她沉吟開口:「此番定下來,前往漠北的是英國公,朕不清楚英國公是否會願意帶上你……如果沒人照看你,朕不放心你獨自過去。」
霍平生仰著頭:「英國公我再熟不過了,他一定會照顧我的。」
傅平安一愣:「你和英國公熟識?」
霍平生正要開口:「洛……」
剛說到這,身後竄過來一個小小的身影,趴在她身上說:「你要去漠北的話,那我也要一起去。」
沈卓君好像是從牆上跳下來的。
因容色艷麗,雖穿著素白的衣服,乍看之下反而更顯俏麗,彈幕似乎一下子增加了許多,而陳松如在一邊開口:「平生要去也就算了,你添什麼亂?」
沈卓君仰頭瞪著陳松如,但瞟到傅平安,眼神又開始躲閃,嘟囔道:「不去就不去嘛……那、那平生也不准去,那兒太危險了。」
霍平生仍是抿著嘴面無表情,卻伸手將沈卓君扒拉了下來,盯著傅平安,又是深深叩首:「求陛下成全,不說別的,我必要去埋著大哥屍首的墳前拜上一拜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大哥於我如同半個父親,父親在千里之外身死,子女沒有不去悼念的道理。」
話說到這,又開始哽咽,霍平生躬身伏在地上,脊背顫抖,強忍住哭聲,沈卓君跪坐在一邊,見這場景,不敢再伸手抱她,亦是默默垂淚。
傅平安嘆息一聲:「好,朕會安排的。」
她不忍再見這樣的場面,戴上兜帽轉身離開,走到門口,看見一個身著白衣同樣戴著兜帽的女郎正巧進來,因走得急,差點迎面與她撞上,傅平安停住腳步,對方也停住,低聲道:「抱歉,我走得急了。」
傅平安出聲:「無事。」
她不想節外生枝,便錯身離開,剛走兩步,卻聽身邊那女郎低聲叫了句:「……平安?」
傅平安停住腳步,扭過頭來。
這世上如今會在現實中叫她平安的人,只有一個。
阿花。
一個總是有意無意地叫她去避開探尋到底是誰的人。
對方掀開了一半帽簾,影影綽綽漏出半張臉來,纖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雖未施粉黛,但眉濃唇紅,只匆匆半眼,便可窺得艷色。
傅平安沒有說話,但對方卻露出一個微笑來,輕聲道:「真好,你來了,若是霍大哥泉下有知,一定會很高興的。」
傅平安胸口發悶,「嗯」了一聲,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