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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平安微微垂眸,良久沒有開口,正值盛夏,她清楚地看著傅靈羨的額上流下汗珠,一直淌到了衣領之中。

  許久未出征,對方的皮膚又養白了,又是曾經在千秋宮初遇時看見的模樣。

  高而瘦,白而冷,當時傅平安看見對方,驚嘆於對方的氣勢,但今日在看,卻又覺得只是神態比較冷漠,並非像是真有什麼深意的樣子。

  傅平安蹲在地上,握住跪在地上的傅靈羨的手,那手比她的大了一寸有餘,同樣冰涼而乾瘦,傅平安頭一次在盛夏時分,發現有人的手和她一樣是冰涼的。

  她收緊手指,問:「朕一直聽說姑母有舊傷,卻不知,那傷究竟在何處,又是如何受的?」

  傅靈羨露出回憶的神情,緩緩道:「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在一次戰役中,臣砍下鬼戎首領長子的頭顱,但也有一支箭,從後背刺穿了臣。」

  傅平安:「哪?」

  傅靈羨直起身,拉下衣領,傅平安果然在鎖骨之下,看見一個猙獰的傷口。

  【失眠的一天天:打碼了。】

  【東隅:為什麼這種東西都打碼啊,平台覺得我們是寶寶麼?!】

  【聊贈一枝春:唔,肩膀線條很漂亮……】

  傅平安嘆道:「怪不得皇姑母總是那麼瘦,這一箭,該流了多少血啊,可知這是誰射的箭?」

  傅靈羨:「後來得知,是首領三女,前些日子聽說,

  她已成為首領了。」

  傅平安:「行二的那位呢?」

  傅靈羨:「陛下有所不知,鬼戎野蠻無禮,並無順位繼承,只要殺了其他同輩的兄弟姐妹,便可以繼承首領之位了。」

  傅平安沉思良久,幽幽道:「確實,我朝正是因為講禮,朕才能憑幼童之軀登上皇位。」

  傅靈羨背後汗水已濡濕衣料,貼在身上,但片刻後仍開口:「正是如此,所以雖如今朝堂上對陛下地聲討令人生厭,那些書生也分明有求名之嫌,但陛下卻萬不能大動干戈。」

  傅靈羨這麼說完,卻聽陛下又沒回話,心裡更是沒底,抬起頭來,卻見陛下目光沉沉,正百感交集地看著她。

  她下意識回:「怎麼了?」

  傅平安心想:彈幕里奇怪的話真多啊。

  但嘴上說:「皇姑母,您可知,朕一直希望能與您這樣對話,朕一直希望,您能教朕一些真正的學問……」

  傅靈羨一愣。

  然後她臉色微變,心想,陛下果然是知道的。

  但是說來也是奇了,無論如何看,那麼多年來,陛下都無人教導,陛下的那些老師,不是老油條,便是死讀書,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有大才的樣子——就是那薄孟商,已經是最看上去像那麼回事的了,但若叫傅靈羨來說,也不過只是守成之才。

  可偏偏,陛下什麼都懂似的。

  她苦笑:「陛下……臣不是不教你真正的學問,只是臣……也並不懂啊。」如今,也只能這樣說了。

  傅平安又扶傅靈羨,傅靈羨卻一副打定主意不起來的樣子,於是傅平安也乾脆盤腿席地而坐,邊上琴菏和阿枝看見了,連忙拿了軟墊過來,傅平安擺手拒絕,道:「那就不說那是真正的學問,朕想問,姑母,這取士之道,如何為上?這滿朝官員,又如何判斷他們是否才德配位呢?」

  傅靈羨抬眼瞟了眼傅平安的神色,對方神情認真,似乎是真心在問。

  她突然心中一動,明白了自己和傅平安的差距,她患得患失,總是在衡量自己的位置,而傅平安第一反應總是在想,要如何治理好這個國家。

  她垂眸思索,半晌直起身,跪坐肅容道:「臣在這數年,確有一些淺見,聖人言,克己復禮,這就是

  最好的辦法……」

  陛下歪頭看著她,問:「是指提升自己的德性以吸引人才麼?」

  傅靈羨點頭:「聽起來有些空泛,但確實如此,於陛下來說,哪怕你什麼都不做,只要你能在禮的範疇中,不行差踏錯,賢才便自然會來了。」

  傅平安又問:「那您如何看待祥瑞呢?」

  傅靈羨道:「信則有,不信則無。」

  傅平安笑了:「那您信麼?」

  傅靈羨搖頭又點頭:「說不上來,有點信吧。」

  她盯著傅平安。

  她還記得數年前,傅平安進城的那一天,下了一場暴雨,暴雨停歇之時,正是黃昏時分,天空五彩斑斕,於是民間有傳言,那日有五色鳥降世。

  誰知道呢,或許那日天空中的,真的是來迎接真君的五色鳥呢?

  ……

  這次,傅平安也認為,傅靈羨和從前不同,確實是對自己說了許多真心話,兩人一直聊到深夜,傅平安本想叫傅靈羨睡在宮中,傅靈羨卻直言自己在府上還有事處理。

  傅平安便也沒多問,放她出了宮,而傅靈羨一回到府上,便問下人嚴郁在哪裡。

  下人說:「嚴郎君下午出了府,然後就沒回來。」

  傅靈羨帶人進入嚴郁房中,卻見房中陳設齊整,什麼都沒有少,只是少了幾件衣服,而桌案之上,一方硯台壓住了一張帛布,傅靈羨拿起來,看見上面寫著——

  【君已有他心,從今往後,有緣再見。】

  傅靈羨笑了一下,然後將布帛燒了。

  嚴郁到底還是乖覺。

  今日她沒在出發前殺嚴郁,其實是擔心自己凶多吉少,倒是嚴郁,似乎對自己挺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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