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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微微皺眉:「前段日子宮中有消息泄露,太后下令嚴查宮禁,這兩人被發現半夜三更在花園裡私會……」
傅平安道:「是說他們有
私情麼?」
宮人一愣:「陛下從哪裡聽來的這個詞?」
阿枝仿佛也聽到了,微微抬頭,掃了傅平安一眼,馬上又低下了頭。
千秋宮中也是嚴陣以待,傅平安一進院子,便看見人群中的太后,面無表情地坐在中央,像是一具威嚴的雕像。
傅平安連忙上前,抱住太后的手臂,道:「母后,放過她吧,她一定不是故意的。」
太后的眉頭皺起來,帶她過來的宮人小碎步跑到太后身邊,低聲道:「陛下說是……私情……」
太后挑眉,瞟了傅平安一眼,卻說:「都是常庸,能有什麼私情。」在這種敏感的時候還要私會的,怎麼看都是細作。
太后如今秉持的,便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話音剛落,人群中突然一陣騷動,前方為首的兩個侍衛面色大變,突然開始後退,退到牆角才指著阿枝開口:「她……她是地坤。」
阿枝跪在地上,面色蒼白,汗水沾濕頭髮,貼在面頰上,讓她看起來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邊上那年輕的侍衛同樣看起來不對,面色發紅,突然掙紮起來。
宮人急道:「他們是天乾與地坤,且仿佛是信期將至了。」!
第二十二章
這話剛說完,傅平安被便太后捂住眼睛抱進了懷裡。
隨後她聽見太后嚴厲道:「快把他們倆分開關起來,在場所有的天乾全部退出宮門。」
耳邊亂糟糟一片,傅平安對發生了什麼並沒有太深的概念,她心裡只有阿枝要死的恐懼。
她記得第一次看見宮人被杖殺,那是在二十天前的中午,那人被裹在麻布袋中搬走,但血水仍是在宮道滴落成一道血線,到黃昏時才被完全擦乾淨。
然後她就再也沒見過這個人。
與數年前相比,她對死亡已經有了清晰的認識,死亡是永遠地離開——至少,她將永遠見不到這個人。
她不希望這件事發生,她希望阿枝永遠在她身邊。
此時她的腦海中開始想像那麻布袋中包裹的是阿枝的身體,那細長上挑的眼將緊緊閉上,她的口鼻將流出鮮血,她的骨骼將被折斷。
於是只好牢牢抓著太后的手,說:「母后,你別殺阿枝,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她眼下已經忘了要演戲要討好太后,只希望太后不要殺了阿枝。
太后摟著她進了大殿,見她淚水漣漣,眼中竟也流露出一抹疼愛來,低聲道:「那麼晚了,皇帝先睡吧。」
傅平安緊緊揪著她的衣袖:「一覺醒來,阿枝會不會已經死了呢?」
太后面露猶豫,傅平安開始抽泣,太后終於長嘆了口氣,道:「她不會死的,我保證。」
傅平安便努力壓抑住哭聲,顫聲道:「好,那……那我睡覺,我想睡在母后身邊。」
她神情哀慟渾身發軟,原本蒼白的臉頰哭得又燙又紅,纖長的睫毛濕漉漉的,叫人想起剛出生的小狗,太后確實心生不忍,她想起自己早夭的孩兒,生病的時候也是如此,緊緊抱著她哀哀地叫她。
可是當時的她毫無辦法。
她見傅平安只穿了裡衣,忙對身邊的人說:「拿個外袍過來。」
傅平安打著哭嗝閉上眼睛,她確實是又累又困,但大腦太過於活躍,她就算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了,卻還是聽得見周圍的聲音。
她聽見有人過來試圖抱她抱走,她緊緊攥著衣袖不放手,太后便嘆息道:「算了,就讓她
這樣睡著吧。」
又過了一會兒,有人過來,低聲道:「本朝對天乾與地坤來信,向來是有優容的,畢竟繁衍生息乃是國之根本,今日若不管不顧杖殺了,也不好交代,起碼要等到信期過了……」
「他們到底是不是細作?」
「沒搜出什麼,只搜出一對香囊,或許真是對苦命鴛鴦……」
「淫|穢宮廷還苦命鴛鴦?」
「是奴婢失言,但是民間送進宮來的,在這方面向來很多錯漏,從前也有許多說是常庸送進來的,結果來了信,畢竟這事也是好事……依舊例,都是送出去居多,甚至會陪些糧錢抵作嫁妝的。」
一段漫長的沉默。
濃郁的沉香在宮室流動,傅平安雖然沒有睜開眼睛,卻仿佛能看見目前的情形。
那宮人定是弓著腰討好地看著太后,太后定是皺著眉面露思索。
傅平安知道阿枝的命運就在太后的一念之間。
鬼使神差的,她側了下身,將臉埋進太后的懷裡,低聲喃喃道:「母后……」
聲音如蚊蠅,含糊不清,似是夢囈,卻充滿依戀。
太后心中一動,輕撫她的頭髮,半晌嘆了口氣,道:「罷了,都已經答應這孩子了。」
心臟像是在水中漂浮不定,直到這刻終於平穩下來,只是仍懸浮在不上不下的虛空,傅平安感到一種被掐住嗓子一般的痛苦,在這種痛苦中她猛地睜開眼睛。
陽光透過窗格照亮昏暗的室內,頭頂是雕著龍鳳圖案的床柱,紅色的窗帷架在上方,像是一片血紅的皮肉,帳幔上掛著玉雕的壁霎,是麒麟樣式。
傅平安想起阿枝曾告訴她,名臣便是由麒麟降世化成,來輔佐君王千秋萬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