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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若是活體時就被侵入,不僅要忍受五臟六腑被生吞活剝的劇痛,還要在尚存一息之時,被成群結隊的新生蝗鐮撕開肚腹,像是氣球突然爆開,污血流了一地,死狀悽慘可怖。

  沈不周發現這一點之後,在每位將士的身上都配了火種,不僅可以起到暫時驅趕蝗鐮的作用,更重要的則是——如果眼見沒了生路,自焚而死總好過成為蝗鐮的養料。

  至於那些來不及求死的,再命人在打掃戰場時統一清理遺骸。

  這方法倒是遏制了蝗鐮的再生數量,讓狻猊一族得以有短暫的喘息機會。

  但他們已經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如今狻猊全族的人口,甚至不到原來的五分之一。

  又一輪襲擊過去已是星夜,沈不周獨自一人坐在沙丘之上,眺望著遠處屍橫遍野的戰場,以及似乎永遠不會來的救援。

  沙漠之上不時燃起一簇火焰,是在收殮陣亡將士的遺骨,待到燃成灰燼,再和著沙子抓一把,放進小罈子里,就算有個交代了。

  城內遙遙傳來哀樂與歌聲,便是那些骨灰的去處。

  狻猊一族信奉魂靈轉世之說,人死之後,魂靈剝離肉身而存在,只有族人的輓歌,能夠指引他們,來世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沈不周難得抹了一把眼淚,這種情緒本來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身上。

  或許是今日又喝多了酒,但他十分確信,自己此刻並沒有醉。

  他也從未有如此狼狽的模樣,遍體鱗傷也來不及包紮,只能依靠喝酒鎮痛。滿面塵灰之上,額前的鴿血紅寶石几乎碎裂,遍布蛛網狀的紋路。

  而在他的頸間,墜著一枚小小的紅寶石指環,是狻猊家主之位的象徵。

  江可知找到他時,他正摩挲著指環出神。

  「你說,他們會來嗎?」

  同樣的問題,他已不知道問過多少遍。

  而江可知每次都耐心答覆他:「會的。他們一定會來的。」

  沈不周不出聲了,江可知一向沉默慣了,兩個人即使不說話也不會尷尬。

  況且如今的境況,實在是令人不知該說些什麼。

  若狻猊一族心存警覺,提前求援,斷不會落到此番境地。

  沈不周一把將指環扯下,滿是沙塵的指尖捏著它把玩。

  「其實,我以前挺恨老頭兒的。」

  江可知明白,沈不周口中的「老頭兒」只會有一個人,他的父親,那位信奉多子多福,荒唐到納了八房小妾的家主。

  哦,現在是前家主了。

  沈不周繼續道:「但他死在戰場上,是為了族人戰死的。我忽然覺得,他人也沒那麼差。」

  「他這一輩子,對不起我娘,也對不起我,總歸臨死之前,還是做了件好事,族人會永遠敬佩他、紀念他。」

  說來可笑,家主去世後,原本與沈不周搶破頭的庶弟庶妹,突然就懂得謙讓了,你推我我推你,紛紛表示應由大哥接任家主之位。

  如今誰不知道,家主需身先士卒,就是個誰坐誰死的位子,自然都退避三舍。

  但沈不周不一樣,他就願意接。

  他畢生所願,從前是接任家主,如今真的成了家主,只想留住一族血脈傳承,可就連這樣的心愿,似乎也難以實現。

  狻猊一脈不可斷於他手,否則身死之後,他又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他忽然叫江可知的名字,那一刻,勇氣與豪邁仿佛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將先前的頹唐一掃而空。

  「狻猊全族並不畏戰,即使戰至最後一人,也不會屈服於這等凶獸。」

  江可知頷首:「那是自然。」

  沈不周話鋒一轉:「但上古一戰,多少神獸血脈就此消亡?如今要我狻猊一族重蹈覆轍,我不甘心。」

  「我為家主,自然不可怯戰後退,但你不一樣。」

  他將手中的指環塞到江可知掌心裡,紅寶石在暗夜中仍然熠熠生輝,像凝固的血淚。

  「你並非我族血脈,不必在此白白送了性命,弘兒年歲還小,你將他帶離此處,去玄靈宗暫避一段時日,待我脫困,我會親自去接他回來。」

  弘兒是上任家主最小的兒子,年僅四歲,因為少不更事,待他這位大哥相當親厚,幾乎如同親生兄弟一般。

  江可知愣愣地看著掌中指環,忽而捏緊。

  「你讓我不戰而退?」

  沈不周沒直接承認,只道:「你總不能指望八姨娘吧?」

  他存了託孤的心思,江可知不是看不出來,奈何他實在嘴笨,只能聽沈不周說下去,竟然找不到機會打斷他。

  「今夜我守夜,應當還有一波小的攻勢,我會兵分幾路,吸引蝗鐮的注意力,為你打開缺口,屆時你便帶著弘兒,從缺口殺出去。」

  他又拍了拍江可知的肩膀。

  「你我這麼多年的兄弟,我把他託付給你,不要辜負我一番期望。」

  江可知道:「我自然會以性命相護,只是這指環……」

  到了此刻,他依然存著希望,若是沈不周還願意留著家主指環,便是相當於向他許諾,會活下去。

  可沈不周只是疏朗一笑,搖了搖頭。

  「沒有指環,我也是家主。這指環不過一個物件,就留給弘兒玩吧。」

  江可知還想再說些什麼,天邊黑雲突至,其中蝗鐮密密麻麻,遠觀之下已是來勢洶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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