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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賽爾是第一次聽見這個陌生的聲音,可手上的血、不遠處的屍體、背上的骨翼……一切異樣都拼湊出一個匪夷所思、卻又意料之中的答案。

  但米賽爾太久沒和人說話了,一時半會兒恢復不了語言功能。他站在風雪裡,大雪很快在他身上堆了厚厚的一層。過了半晌,他試著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可剛張開嘴就猛地打了個噴嚏。

  米賽爾:「……」

  他才發現,他衣衫單薄地站在起碼零下二十度的西西伯利亞平原上。打完這個噴嚏後,他居然才感覺到寒冷。

  那個聲音笑了一下,結果首先出現的那個自己不滿意了,緊接著,兩個自己就開始吵架。明明這雪原上只有米賽爾一個人,但他卻覺得熱鬧極了。

  為了分辨另外兩個自己,米賽爾給第一個自己取名阿貝爾,第二個自己取名拉米羅——他實在沒什麼取名技巧,小學還沒讀完就被抓緊了實驗室,在那之後也沒學到什麼知識。

  熱鬧歸熱鬧,但米賽爾現在得走出西西伯利亞平原。

  這片平原是亞洲境內最大的平原,走出去絕對不是那麼容易。哪怕他現在有了翅膀,能飛出去,首先低溫和風雪就足夠他吃一番苦頭。其次,米賽爾的身體狀況非常差,精力很有限,就算在研究基地搜刮到了禦寒設備和乾糧,也很難支撐他飛出去。而他現在的精神狀態,也不適合再造出另一個可能會瞬移的人格。

  至於出去後又該怎麼辦,米賽爾暫時沒想那麼多。反正再怎麼樣,就算是逃亡,都不會比之前更加糟糕了。

  已經被拉米羅拆得差不多了的實驗基地不適合養病,更何況一個基地被搗毀,後續可能還會有人過來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米賽爾帶了點禦寒設備和乾糧,就離開了基地,一腳踏進風雪裡。

  也就是在這時候,大概是終於能讓另外的自己看到別的世界緣故,那根拴著米賽爾不往深淵裡墜的繩子,慢慢地開始斷了。

  他其實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很明顯的異樣,只是話很少——但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個話多的人。直到一個晚上,風雪終於停了,他的

  瞳孔里映出了夜空之中的月亮,低聲說:「我都快忘記月亮的樣子了。」

  「再過幾天,」他頓了頓,說得很慢,「你們就能出去了。」

  拉米羅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話中的不對勁。

  但他聰明地沒有追這個問題不放,而是問:「出去之後,我可能什麼都不會,你能不能現在開始先教教我?」

  「……可是,」米賽爾垂下眼睛,說,「太久了,我也不會了。」

  拉米羅:「沒關係,你想一想,我等你。」

  山洞裡,米賽爾用打火機點起了取暖的篝火,縮在火焰近處,背抵著冰冷的岩壁。他的大腦這時候運轉得已經很慢了,過了好久,他注視著火光,才想起點什麼來:「……以前過生日的時候,蛋糕上有蠟燭,他們會給我唱生日歌……」

  拉米羅問:「生日歌怎麼唱?」

  「你不會嗎?」米賽爾不確定地,「這不可能吧?」

  拉米羅嘆了一口氣,語氣裡帶了點自怨自艾:「我真的不會,你不會嫌棄我沒用吧?」

  米賽爾:「……」

  米賽爾當然不可能嫌棄另一個自己沒用。

  他試著開口唱了個生日歌,拉米羅說他記住了。但沒想到,第二天,當米賽爾將身體控制權交給拉米羅,想趁機陷入長眠的時候,拉米羅猝不及防地開了嗓:「Happybirthdaytoyou……」

  這一嗓把米賽爾給喊醒了。

  沒有別的原因,實在太難聽,如果不是歌詞一樣,很難相信這居然會是首歌。

  這不像是祝賀生日,給人送葬都能把那人氣得揭棺而起。

  拉米羅望著遠處覆著冰雪的山峰,哼著不成調的生日歌,聽著米賽爾一遍又一遍無可奈何地糾正,閒暇還沒忘記和阿貝爾吵個架。不管另外兩個自己怎麼說,拉米羅始終堅持初心,唱生日歌比烏鴉叫還難聽。

  米賽爾甚至都開始懷疑人生,當初他真的教的是生日歌嗎……?

  米賽爾邊懷疑,邊不斷回憶那個夜晚。

  熊熊的篝火、冷淡的月光,還有難聽的生日歌,居然慢慢地蓋過了西西伯利亞平原的風雪,甚至蓋過了實驗基地,記憶漸漸地開始有了溫度。拉米羅連著唱了幾天生日歌,成功地將難聽的生日歌變為習慣,沒事就哼兩句。很久之後,哪怕他什麼都忘記了,也還會下意識地哼生日歌。

  過了幾天,他們終於走出了雪原,看見了一個村莊。

  米賽爾終於帶著另外的兩個自己離開了那個冰冷的、絕望的世界,明明離開只不過幾天,可以前的那些記憶卻好像已經開始變得陌生了。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但最起碼,他現在還有另外的自己,他也不是沒有歸處。

  過去讓他無法再相信他人,卻可以相信自己。

  米賽爾深吸一口氣,收起骨翼,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變得友善一些,向前走去,走向他曾經的世界,走向他的未來。哪怕一開始語言不通,懂得所有語言的阿貝爾能夠頂號交流;如果路上遇到麻煩,拉米羅二話不說鑽了出來。

  真好。

  如果不是這遠遠還不是命運的終點,還有一條很長很長的路需要米賽爾去走,而這條路是架在深淵之上的鎖鏈,風一吹鎖鏈便會搖晃,他隨時都有可能墜下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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