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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魯的醫生邁著那雙像香腸一樣肥肉顫顫的粗腿,快步上前揪住歌手懷中的枕頭往外扯。

  歌手聽見「小孩」兩個字,表情很明顯地怔松下來,手臂也失了力,緊抱的枕頭自然被那醫生給抽了出去。

  「我的孩子——」

  懷中抱空,歌手驟然反應過來,開始驚恐地大哭大叫。

  他上身扒住地面,去撿被醫生扔在沈鳴月床底的枕頭。

  「那小孩死了,我們去換一個孩子給你!」

  就站在歌手頭顱旁邊的醫生,彎腰扭起歌手的雙臂,厲聲呵斥。

  歌手還是不管不顧地要爬著撿枕頭,醫生怒極,拽著歌手臂膀的手狠狠慣下。

  歌手本已被拉到小半空,這樣突然失力,上半身就摔在光潔的瓷磚上,頭也磕到地面,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真他媽給臉不要臉,老子摔不死你。」

  醫生朝地上痛苦蜷縮起來的歌手惡狠狠地啐一口痰,大岔步退後讓出病床之間的甬道。

  肥壯的手在空中揮了揮:「把這不知好歹的東西拖出去,大爺我好好陪他玩玩。」

  站在門口的護士們得令一擁而上,有的拉住歌手的腿,有的去拽歌手忍著痛苦還去夠床底枕頭的手。

  瘦弱的歌手哪裡抵過這麼多雙手的齊齊用力。

  不消片刻,歌手就被護士們以一種扭曲的姿勢架了出去。

  走前,歌手頭仰著,疏朗的眉眼攀滿絕望的情緒,淚水如小泉一般從泛紅的眼眶裡汩汩流出。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歌手磁性好聽的聲音在離去時已是不成語調的哭腔。

  那抽抽噎噎的哽咽,在龐大靜謐的空間裡蕩漾開,忽斷忽續,真的如同嬰兒的哭聲一般。

  兇惡的醫生雙手插在大褂口袋裡,獰笑著走出去。

  沈鳴月看他們離去的方向似乎正是花園,眸色微動,跟上去。

  「他回不來了。」

  沙啞的男聲傳來。

  沈鳴月側開臉。

  一直哈哈狂笑的男人不知何時已停了下來,床單上全是他髒污的腳印,而他就站在腳印中,居高臨下地看著闔起的房門。

  他嘴角抿起,似乎不曾張過口說話。

  但那句——「他不會回來了」,絕不會是沈鳴月說的。

  沈鳴月轉身,看他。

  「呵。」

  男人又啞笑。

  慢慢蹲下身子,和沈鳴月保持平視。

  她對上男人的眼睛,從髒亂長發中看到一雙清透明亮的眼。

  那眼神的清明,絕非精神錯亂的流浪漢男人會流露出來的。

  「我見得太多了,那個歌手,被醫生親自帶出病房,那就是不會回來了。」

  男人腳指頭動了動,在床單上抓出一道更深的泥印。

  「你跟著去玩?就不怕被他們吃了?」

  男人盯著沈鳴月清冷的臉龐,嘿嘿笑了一下。

  「能活一天就多活一天吧。」

  笑聲消失,男人眼睛裡蒙上淚光。轟然仰躺在床上。

  沈鳴月注視著男人迅猛地陷入絕望,那崩潰的過程堪稱觸目驚心。

  好像可以透過男人時不時抽搐的身體,可以看到痛苦具象化後的模樣。

  明明男人的身軀高大如一座小山丘,卻教人無端聯想到狂風中苦苦支撐的蘆葦。

  此刻只要有一隻蟲子落在他的脊背上,他就會遽然崩塌。

  像被人從內心埋了炸彈,拉了引線,他就會被爆破成一堆爛肉。

  沈鳴月冷淡地瞥一眼,不回答,轉身繼續跟上醫生的隊伍。

  病房裡的男人不出聲、呼吸微弱,只維持著仰躺的姿勢。

  小臂擱置在臉上,蓋住眼睛鼻子。

  *

  沈鳴月來到花園,看見了一場群魔亂舞。

  歌手被摘下頭顱拋進熊熊燃燒的火堆里,矮胖的醫生和低頭的護士們圍著火心裡猶然在歌唱的頭顱不斷轉圈。

  翠綠的草地被髒污的血沾染,藍白條紋的病人們或站或坐或躺,進行聲勢浩大的殺戮。

  沈鳴月一身乾淨地出現時,所有人瞬間停下癲狂的動作,刷一下將臉扭過來,用赤紅的眼珠子盯著她。

  第91章 被重新塑造的數據們

  親愛的羊羔們。

  沈鳴月露出一個淺淡的笑。

  這是她恢復001以來, 再次成為人類後的第一個笑。

  怪物們不知道什麼叫不寒而慄的恐懼,他們只能注意到一個香噴噴的、乾淨潔白的人類走進來。

  細白的皮膚還透著誘人的生命氣息,吃慣死物的它們頓時燥熱起來, 看向沈鳴月的眼神愈加狂熱。

  「...是誰?」

  「她叫什麼?」

  「...是新來的病人...」

  「...以前沒見過...」

  「...來花園玩, 就是等著被我們吃...」

  披著人皮的怪物們絮絮低語, 這些恍似深淵中傳出的絮語聲一字不落地鑽入沈鳴月的耳中。

  沈鳴月的笑給它們顯然蒙上一層好奇的色彩。

  況且僧多粥少, 飯稀狗多,在第一個動手之前,怪物們按兵不動, 只是將黏膩的目光沾在朝它們步步走來的沈鳴月身上。

  「她好香, 我要流口水了。」

  靜默的怪物群里,忽然從角落傳出道陰沉沉飄忽的聲音。

  沒有怪物搭理它,因為所有怪物都這樣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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