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扒磚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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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啊,只要坐了善事兒,老天總不會虧待他!

  蘭花花從鎮裡開會回來以後,人雖然在蘆葦盪里,但那名聲啊,卻傳了很遠。

  馬三爺也從市里打來了電話,只說了三個字,「做的對。」

  更高興的是小草垛兒,他在市里最好的第一中學讀書,已上了初中二年級。

  他把早餐錢省了下來,買了十幾份報紙放在書包里,不時地拿出來讓人看,

  「這個女的,就是我媽媽,我親媽。」

  最後三個字,小草垛字正腔圓,說的特別響亮,充滿了自豪感。

  用老三八的話說就是,「這蘭花花啊,老墳上長青蒿了,祖宗保佑著她呢,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但旮旯村是個大林子,裡面什麼鳥都有,所以,也有落井下石的嘲笑聲。

  最不高興的還是大醜,也難怪,村頭的寶座讓蘭花花競爭了下去,他心裡一直憋著一股氣兒,那肚子啊,有時鼓的就像鳴叫的蛤蟆,真讓人擔心會發生爆炸。

  但他是個有資本的人,因為,他的後台很硬,那個市裡的親家,名喚管九街的,聽著名頭就駭人。

  就連小賣部的老闆周建國也常常感嘆,「乖乖吔,真不得了。這多大的能量啊!管九條街道呢!而且在市里。」

  大醜聽了就洋洋得意,「也不用高興的太早,等我有機會去市里說一聲,只要我親家吱一聲兒,就有你蘭花花好看的,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這句話從大醜嘴裡說出來,很多村民們都相信。

  因為,大醜就是一隻不會汪汪叫的狗。

  這種狗,特別陰恨,他咬人的時候,總是裝作若無其事,等你走到旁邊時,他才猛地竄上去咬你一口,令你防不勝防。

  對於這種人,村民們惹不起,一般都躲著走。

  但,世上的事兒,躲是躲不掉的,該來的總歸要來。

  又過了半個月,村民們種的小蔥,才剛剛長出了半筷子高的時候,從上面下來了文件,全市的土磚窯,由於浪費土地資源,污染環境,要全部拆掉。

  對於上級的決定,蘭花花沒有怨言,畢竟,不是他一家,而是整個天堂市。

  當勾機轟隆隆地開到蘆葦盪的時候,旮旯村的村民們慌了,這磚窯,在家門口,有諸多的方便,起碼不想出遠門的,可以掙點小錢,貼補家用。

  他們感謝蘭花花的恩情,都去安慰蘭花花。

  可蘭花花沒在蘆葦盪,她去了市里,村裡的蔥秧秧老是發黃,乾枯,她去了種子公司,去問問有什麼特效藥。

  只有老德順和歪瓜在收拾著東西。

  村民們看著勾機,一下又一下地伸長著巨臂,把磚窯,這個蘆葦盪的大土蛤蟆,一點一點地扒了下來。

  終於,「轟隆」一聲,在一片塵霧當中,這個大土蛤蟆轟然倒塌。

  它,從泥土中來,又回歸到了泥土中去。

  而有一個人,卻在旁邊暗自垂淚,這人就是歪瓜。

  他在窯上,過了一段幸福的日子,用他的話說,就是,「終於有點人樣了。

  磚窯扒了,蘭花花不在這兒,只有老蘭頭照看著,村民們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免不了幹些順手牽羊的勾當。

  大金花在廚房幫廚,她不愧是老三八的兒媳婦,懂的先下手為強。

  她頭上頂了兩口大鐵鍋,左手提了半袋麵粉,右手拿了一袋米,趁老蘭頭不注意,從後門溜了出去。

  才走出不遠的大金花,被大肥婆看到了,連忙也朝廚房裡跑,不大一會兒,大肥婆一手提著風箱,一手拎了三個水桶,頭上頂著面盆跑了出來。

  老三八和三驢子也來了,兩人來到院裡,老三八推著一輛板車就跑,只可惜,才跑到門口,就被老蘭頭奪了下來。

  三驢子有力氣,抱起一架六匹的柴油機去跑,幸好,蘭花花回來了,

  「干甚呢?三驢子。」

  「花花姑,我在幫你拾掇東西呢!」三驢子討好地說。

  「但好,你幫忙吧,虧不了你。」蘭花花說。

  老三八聽到了,也連忙幫起忙來。

  東西攏到了一堆兒,板車,鐵鍬,還有水泵,雜七雜八的,蘭花花賣的賣,送人的送人,很快,就一掃而光。

  賣完了東西,老蘭頭也捲起了鋪蓋,回到了籬笆院,而老德順,則去了蘆葦盪的對岸老鴰坡,那裡有他的碼子,那個叫大白臉的老寡婦,兩人一直藕斷絲連。

  人怕老來窮,馬怕老了瘦。這人啊,也真是日怪,老了老了,就怕起了寂寞,就想找個說話的人。

  臨走,老蘭頭喊,「老夥計,有閒空還過河來,咱還下河捉鱉,上山打野豬去。」

  老德順擺了擺手,苦笑了一下,才說聲,「好唻!」

  老德順這個老光棍,幸好身子骨硬朗,雖說上山打不了獵,但他會下套,套個野兔野雞,估計打個牙祭沒問題。

  另外,這麼些年來,他也積攢了一些私房錢。

  這,也許是老寡婦看中他的原因。

  但願他和那個老寡婦,相依相伴渡過一個溫馨的晚年。

  而最悲的,就要數歪瓜了,以前他帶著一個瘋婆娘,住在橋洞裡,是馬三爺請他來窯上幫忙的。

  而那架危橋,因為溪水改道,早沒有了維修的價值,早已坍塌了,好的磚塊被村民們拉回家,蓋了豬圈,或做成了地坪。

  也就是說,歪瓜再回他以前的村莊,連住的橋洞也沒有了。

  在這些年中,他確實掙了一些錢,只不過,女兒白雪上學,又給瘋婆娘治病,那錢,也沒剩幾個大子兒。

  如今,磚窯扒了,他又去哪兒呢?

  歪瓜拾掇了一番,把家當全放在了板車上,菊花跟在後邊,女兒白雪坐在板車上,一步一回頭的朝外走。

  走到了蘆葦盪的拐角,蘭花花看見了,她感歪瓜的恩,悄悄的給他塞了五百塊錢,讓他回村,先搭個窩棚棚住。

  歪瓜收了蘭花花的錢,眼裡濕濕的,似乎有了淚,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也沒言語,轉過身,弓腰曲背地又拉著板車朝前走。

  落日的餘暉映下來,淡淡的,冷冷的,歪瓜的身影像個老蝦米,一忽兒,在餘暉的映射下,一忽兒被壓成了一團,一忽兒又被撕的老長。

  直擔心,那細細瘦瘦的身影被撕斷了。

  但願,老天發發善心,對這個勤勞而苦命的男人,多一點點慷慨吧!

  「哥哥你不成材,

  賣了良心回家來。

  …………。」

  山坡上的柞樹林裡,又傳來了一陣陣粗獷的山歌聲。

  不知誰又在騷情哩!這狗日的世道!

  有風吹來,涼涼的,是那種深入骨髓的涼,蘭花花不禁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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