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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卻聽過段雲瑞的大名,知道他如何叱吒風雲,成為了整個東南府不容小覷的任務,這樣一個人接近他,成為他的身邊人,難於登天。
「所以你這次要扮成個傻子。」父親目露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頂,「只有傻子能讓他放下戒心,你是我最好的兒子,這對你來說不在話下。」
鮮少的誇讚猶如施捨,讓林知許心頭一暖,抬起頭時已笑得乖巧,眼中波光閃動,
「那我接近他要做什麼呢?」
「成功了,自然會有人告訴你。」
這就是父親,什麼話都不會一次說完。
這樣若不成功,就算是被拆筋卸骨,他也透露不出半分真相。
父親謹慎至極,慣以如此。
「段雲瑞,或者說他段家,可有趣得很。」父親輕輕拍了拍他的臉,「所以你可別辜負了父親的期望才是。」
林知許趴在窗沿上,幾不可聞地輕嘆了一口氣,將頭埋進了臂彎之中。
呵,父親說得沒錯,這個段雲瑞戒心果真不是一般的重,自己幾乎沒了命才得以進入棠園。
但這進了,卻又好像沒進。
畢竟在這十幾日內,就只有作為醫生的肖望笙來過,而段雲瑞就好像忘記了他一般,一面都未見,這讓林知許有些許心悸,更看不透他心中到底作何想。
但細細想來,轉折似乎是在被當做禮物送來那日,自己開始明明無論如何求他都無法使其留下,但他在自己拉下他時,他卻留下了。
可究竟是什麼會讓段雲瑞忽然改了主意,又為什麼會救下他,對於那個混亂不堪的夜晚,即使他比常人能多三分清醒,卻仍無法分辨緣由。
現在的體力並不能支撐他思考太久,但無妨,他暫且還有時間,至少他已經很久沒有這般鬆弛地休息過。
林知許斂下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將身體全然放鬆,再次陷入了沉睡。
此時的確尚早,可早有一人已等在了榮勝百貨的辦公室外,沉穩的腳步聲讓一直守在走廊中的孟冬精神一振,立刻浮起了慣有的笑容,
「二爺早。」
「孟老闆一早親臨,有什麼事就請直說。」
「那傻子能得二爺憐愛才能撿條命回來,這是他的福報,也是在下的造化。」孟冬隨段雲瑞身後進了房間,自懷中取出一個信封,雙手微抬,「這是林知許的賣身契,孟冬奉給二爺。」
房間忽地靜了下來,但隨後手上的信封被拿起。
這短短一瞬就好似空氣凝結又散開,孟冬心猛跳一下又放下,微微鬆了一口氣。
段雲瑞抽出一看,裡頭疊得整整齊齊的,果真是張賣契,
「呵,都是生意人,我又怎能讓孟老闆吃虧。」段雲瑞眉峰微揚,將賣契平鋪在桌上,以指節輕敲了下桌面,「你說個價錢。」
「一開始是相中他皮相好,雖痴傻卻乖順聽話,更重要的是有一身的好功夫。」孟冬笑得恭敬,「後面的事二爺也知道,能得您照拂收留就已是三生有幸,又豈敢要銀錢。」
「既如此,我也不會讓孟老闆吃虧。」段雲瑞將賣契放下,身體向前微探了些許,略顯低沉的嗓音,帶著蠱惑之意,「我知道孟老闆早就對孝文路東口的那棟樓有興趣了吧。」
這話音一落,孟冬鏡片後的眼眸驀然一亮,也不禁向前了半步,屏息以待。
麗都夜夜爆滿,以現下的生意,孟冬早有再開設一家歌舞廳的打算,然而左看右看,就段家的那棟樓最為合適。
但既然是個絕佳的位置,看上的人肯定也不止孟冬一個,據他暗中打聽,現下租金已被人抬上了三成,但段雲瑞仍未表態。
畢竟他不缺錢,不過就是要找一門順眼的生意罷了。
「那棟樓孟老闆若喜歡,我可以低於市場三成的價格租給你。」段雲瑞看著孟冬眼中瞬間迸發的驚喜,接著道,
「但讓出來的這三成,我要入股。」
喜意還未褪去,孟冬怔了下,待消化了這句話後,臉色微變。
不愧短短几年就能扭轉乾坤,坐擁下巨大財富的人,三成的房租才有多少錢,豈能與三成的利潤相提並論。
但孟冬也清楚,目光需放長遠,這棟樓同樣也能為他,為武爺帶來巨大的財富。
只是一時間孟冬竟說不清到底是誰給誰下了套。
「若不答應,便是我孟冬不識抬舉了。」孟冬輕咳,用微笑將方才僵硬的神色揉開,躬身抱拳,「能得二爺垂青,是在下的榮幸,孟冬必不負二爺所託。」
合作,或者說是蓄意的試探。
在這一場看似由林知許而起的密網之下,段雲瑞想知道孟冬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既然沒人會主動展露自己的目的,那麼就主動將這道密不透風的牆上鑿出一條縫來,更何況這還是一筆一本萬利的買賣,何樂而不為。
躺在桌上的賣身契被手指捏起,嚓的一聲,火機上不斷跳躍的火光映在雙眸之上,卻未能穿透眼底的那片漆黑。
只要再稍微靠近些,這張單薄的紙便會付諸一炬,他或許就算是應了十年前那個承諾,救了他。
火苗依舊搖擺著,直到拇指輕抬,火在這一瞬間熄滅,火機有些燙手,但這張賣身契仍是完完整整的,未傷分毫,
最終靜靜地躺在了抽屜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