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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嶠舉起那酒盞,遞給商琅一隻:「合卺酒。」
頓了一頓,他道:「先生放心,我特意尋的淡酒,應當不會醉。」
其實醉了也沒什麼,畢竟商琅第一次醉的時候什麼也沒做,只顧著折騰他去了。
今日……估計他也是要被折騰的。
商琅從進了殿中之後,便顯得比平日裡沉默不少。
顧嶠並未在意,同人飲過那杯酒之後,又將目光移到旁邊那把剪刀上:「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他呢喃,拿起見到瞧向商琅:「天家夫妻做不得,月微可願同我做一對尋常的結髮夫妻?」
商琅沒有說話,而是直接抽了頭上的檀木簪子,發冠跌落,青絲漫垂。
兩簇烏髮交織在一起,被人好好收進了錦囊當中,放在床頭暗格。
餘下的數千青絲散落在榻上身前,被浸濕、被揉蹭,混亂一片。
商琅今夜比酒醉那次還要凶。
可明明沒醉——那雙桃花眸比顧嶠的雙眼還要清明。
好在沒醉。
商琅凶歸凶,還是有分寸的。
兩人約莫是天生契合的愛侶,在為數不多的幾次試探之後就已經徹底熟悉了彼此,商琅手上的勁很重,卻控制著沒有讓他疼——雖然不知道明日一早起來還會不會好好的,但洞房花燭,也就只求一次坦誠相待,真心盡付。
沒有什麼龍鳳喜燭,只是殿中尋常的燭火。燭淚一點點地滴,顧嶠的眼淚也一簇簇地落,哽咽著將人攀得更緊。
莫名出現的洶湧淚意淹沒了他,顧嶠好像要將眼淚給哭干,嚇得途中商琅還停下來問他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卻只能瞧見人滿臉眼淚地搖了搖頭,然後湊過去吻他。
像是要把這過往二十一年的委屈全都給宣洩盡了,等帶著人沐浴完重新回到床榻上,顧嶠也還在抽噎。
正殿被他們鬧得不成樣子,最後兩人是在商琅的側殿當中睡的——丞相大人不過是在主殿當中跟顧嶠同床共枕了幾日,這偏殿就顯出來了點人走茶涼的冷清。
甚至於兩人躺到榻上的時候,都首先察覺到了涼意。
不過這涼意倒是把顧嶠給弄清醒了,試圖靠著深呼吸去緩解哽咽。
因著小皇帝這麼一哭,商琅也沒敢耽誤太久,所以哪怕還沐浴了一番,眼下外面的天也還黑著,還有一陣子歇息的時間。
但兩個人此時此刻都沒什麼困意。
心中最後缺的那一塊被徹底地填滿,顧嶠終於調整好呼吸,重重一嘆。
商琅伸手去擦他眼角已然乾涸的淚,道:「阿嶠方才是如何了?」
「情不自禁,」顧嶠悶聲開口,嗓子有些啞,「我也不知為何,就是忽然想哭。」
商琅聽他聲音不對,立刻下了榻去給人倒了一杯茶水,餵著顧嶠喝盡了,才道:「倒也好,阿嶠心中若是有委屈,如此發泄出來,也免得積鬱成疾。」
顧嶠點一點頭,看著商琅將茶盞重新放回桌子上去之後,便伸出手來想要抱他。
擁了個滿懷,顧嶠嗅著縈繞在鼻尖的純粹沉香,問:「我二人如此,算不算得上是洞房花燭?」
「如何不算?」商琅彎了唇角,垂下頭來在他唇邊一啄一啄,「阿嶠當真給了我好大一個驚喜。」
「算不上,當時心急了,沒能好好布置一番。」顧嶠耳尖已經紅透了,心底砰砰直跳,卻還是故作矜持地推婉。
商琅只彎著唇角,倒也沒有去揭穿他這點小心思。
下半夜兩人再也沒有歇息,一直到朝會的時候,顧嶠覺著自己身上還算好,神色自若地去了朝上,直接將自己要再次出去微服私訪的消息甩給了朝臣。
一時間朝中百官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後將目光落到了唯一沒有參與進他們裡面的丞相大人身上。
昨日那「斷袖」之言,傳得比顧嶠想像得要快,因而如今到了朝上,聽到帝王說出這等話來,朝臣的第一反應已經從「希望商相趕緊勸一勸陛下」變成了「商琅這個狐狸精什麼時候能離著他們陛下遠點?這都在京都當中待不住了」 。
但商琅並不在意朝臣如何,而是溫聲幫腔:「如今中朝穩固,地方卻仍有未明之處,陛下如今微服私訪,倒也好再讓地方肅正。」
「此等事陛下遣御史往各州就是,何必勞煩親駕?事事親為,恐勞累過度。」
一人開口勸諫,後面便有不少人開口,搜腸刮肚地去尋出京的壞處,聽得顧嶠還以為他大桓是變成什麼人間煉獄了,以至於他這個帝王踏出京都一步都會被人直接挫骨揚灰。
隨後跟著的就是一聲連著一聲的「請陛下三思」。顧嶠因著昨夜生的好心情,沒有直接打斷,支著頭在龍椅上好整以暇地聽他們把故事編纂完,然後揮一揮手,十分不走心地道了一句:「諸位愛卿心中憂慮,朕都已經有了應對之策。」
「陛下此次出京,不知要由何人監國?」
顧嶠心中有決斷的事,幾乎就不會再改,朝臣們好歹也跟了顧嶠這麼長的時間,見人勸不動,就乾脆換了話題。
「同先前一般,由諸位尚書處理朝政便是,」顧嶠已經覺得無聊,指尖在龍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著,「不過此次朕微服私訪應當會耗費上不少時間,若當真有難以決斷之事,亦可八百里加急,將奏疏遞到朕眼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