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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顧嶠開口,一句話還沒等說出來。便滯在了原地——
商琅見到他之後,直接跪拜下去。
顧嶠腦海里「轟」的一聲。
如果不是他下意識地趕上前去按住商琅的肩膀把人給帶起來,可能丞相大人就要在這裡給他來個三跪九叩的大禮了。
「先生這是做什麼?」顧嶠澀然開口,心已經涼了一半。
「臣昨夜——」
「先生是想要告訴朕,昨夜種種都不作數嗎?」顧嶠不敢聽他將話說完,趕著開口。
商琅一下子沉默,沒有接著說話。這態度方才顧嶠眼裡,與承認無異。
一股火氣從心底湧起來,顧嶠咬了咬牙,拼了命忍下來,道:「……進殿去說。」
話音一落,他直接繞開商琅,兀自走進自己的寢殿裡。
渾身上下都寫著「生氣」二字。
商琅沉默地跟著他過去。
昨夜他們兩個是在側殿當中胡鬧,帝王的寢殿當中卻是乾乾淨淨,只有悠悠蔓延開來的沉香氣味,比起昨夜那混亂一片的味道不知清冽多少。
顧嶠忍不住扯了一下唇角。
他的寢殿乾乾淨淨,他自己身上卻已經到處都是商琅的痕跡了。
旋身坐到貴妃榻上,顧嶠這才抬眼去看商琅。
丞相大人應當是意識到了他火氣的來源,這一次倒是沒有直接跪下去,只低眉順眼地站在那裡,察覺到他的目光之後,睫毛顫了顫,才抬眸去瞧他,輕輕喚了一聲:「陛下。」
顧嶠沒說話,而是忍不住地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昨夜商琅喚他的時候喚得亂七八糟,最多的便是「嬌嬌」,其他什麼「燃犀」「阿嶠」也都時不時蹦出來,但從未叫過他一聲「陛下」。
從前顧嶠不覺得,但是如今,這樣的稱呼,就好像將他們兩個之間一切的親密給斷開、止步於君臣一般。
商琅見他半晌都沒有開口,最後輕嘆一聲,一撩袍,又在他面前跪下來。
顧嶠一驚,下意識地想要去攔,卻一下子被人給抓住了手——十指相扣。
他不動彈了,垂著眼,一眨不眨地瞧著商琅。
商琅也就著這個姿勢,抬頭看著他。
昨夜那雙蒙著薄霧的雙眼如今已經徹底變回澄澈,裡面還帶著顧嶠看不懂的情緒,不完全是愛意。
但那些愛意已經足夠灼熱,讓他的呼吸下意識變得急促起來。
「臣只是覺得,昨夜太過倉促,唐突了陛下,」商琅終於有機會慢慢開口,同他解釋,「然昨日種種,皆出於真心。」
商琅口口聲聲說著「從不欺君」,實際上幹過的欺君罔上的事情半點也不少,好在昨日那句話,還有幾分的真。
「那你跪什麼?」有商琅這句「真心」,顧嶠的火氣其實已經消了大半,語氣緩和不少,又問他。
「臣怕陛下生臣的氣,」商琅聽他語氣緩和,也是鬆了一口氣,溫聲道,「不想又弄巧成拙。」
顧嶠最受不了他用這樣的眼神和這樣的語調同他說話,欲言又止幾次,最後還是作罷,別彆扭扭地生硬開口:「朕不會。」
他對商琅的氣從來都是一時,哪裡會真正地跟人動火。
聽他這般開口,商琅又是輕笑一聲,一直拉著他的手,沒有放開:「臣謝陛下寬宥。」
寬宥什麼?
顧嶠抿了下唇,問他:「昨夜的事情,先生記得多少?」
商琅定然是記著一部分的,但畢竟有人酒醉之後不記事,無論如何顧嶠也還是要多問上一句,若是他忘了什麼事情,自己卻日後提起,難免尷尬。
「應當是都記得。」不提還好,一提起來,昨夜種種也直接浮現在商琅的腦海里——帝王的縱容,和那身衣衫之下的另一面。
商琅驚覺,自己開口的時候,喉嚨有些乾澀。
顧嶠也注意到了。
昨夜的綺麗、混亂,牢牢地刻在兩個人的腦海當中,揮之不去。
「臣酒後失態,不知輕重,可傷了陛下?」
商琅終究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顧嶠的臉也跟著又燙起來,結結巴巴地開口:「朕無事。」
商琅像是沒有起疑,只點了點頭,不過手上握得更緊了些。
顧嶠瞧瞧鬆一口氣,慶幸自己一早上爬起來上了這個朝,為了不讓朝臣和其他的宮侍看出太多不對勁,生生忍著酸疼,端著姿勢。
只不過這個小小的謊言在下一刻顧嶠起來準備更衣的時候就被毫不留情地揭穿。
冕服厚重,一件件解下來之後,顧嶠頸側那些痕跡也便藏不住了。
商琅的目光一直都追著顧嶠,自然也就迅速注意到了那些痕跡,一下子便定在上面不動了。
顧嶠察覺到了來自身後的灼熱目光,疑惑地轉頭去看,一邊還在解衣裳,指尖在轉頭的時候卻猝不及防地碰到了後頸的那個齒印。
毫無防備地「嘶」了一聲,他就看見商琅蹙了一下眉,徑直朝著他這邊走過來。
顧嶠沒動,但莫名察覺到了一種危機感。
果不其然——商琅單手按上他的肩,另一隻手直接在齒痕上抿過去。
顧嶠這次是忍住了,但眼底還是下意識泛起了淚。
夜裡到還沒察覺,如今他才意識到商琅當時咬得有多用力,都見了血,仿佛要咬下他的一塊肉,以至於疼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