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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謐的餐廳走道上,只有袁冉急促的腳步聲,循著大致方向找到洗手間,剛進門就直奔洗手台,將水開到最大,狠狠搓洗臉龐。

  過去兩年的生活,每一天都平靜到了極點。翻土施肥,種花種草。看什麼都是虛妄,做什麼俱是徒勞,似乎所有意義都被透支在了過去。

  他不知道這種木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也許是在離婚協議上籤下名字的那天,也許是親眼目睹宋知舟脫下鑽戒的那一刻,也許是被袁家人釘死在「侵吞公款」罪名的那個下午。

  在那如噩夢般的一周里,他從雲端墜落地獄,摔得七零八落。

  他花了好久時間一點點把自己拼回去,看似完整卻遺失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比如,快樂這件事對他來說愈發艱難,但他似乎也不難過,就這麼不悲傷也不喜悅地過活,日復一日。

  比絕望更可怕的是無盡虛無,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知道。

  然而此刻,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情緒漸漸充盈他的胸膛,枯涸的心被注入新鮮血液,濕潤而有力地跳動。

  他靠近鏡子,去確認鏡中人唇角弧度。

  沒有錯!

  他在笑,那是發自內心,不可抑制一點點放大的痛快笑容。

  是的,得知了袁百梁的近況,他只覺得痛快!

  壓抑許久的鬱卒在此刻爭先恐後往外涌,無聲輕笑最終變成了摻雜著嘶吼的放聲大笑。

  咚咚咚,咚咚咚咚。

  洗手間門外響起急切的敲門聲,「先生,先生!需要幫助嗎?」

  袁冉打開門,倚在門框,聲線飽滿而高漲,「怎麼說?」

  「呃…先生您。」服務生不知道該怎麼說,「您沒事兒吧?」

  「抱歉,聽到個好消息,實在沒忍住。」袁冉笑得異常燦爛,「結帳吧。」

  ……

  回到小院時,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隨手按下電燈開關,燈照卻未亮起,竟是停電了。

  還好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摸黑從櫥櫃裡拿出蠟燭,剛要點燃又改了主意。

  後院還有些前陣子用剩的柴火,袁冉雙臂一覽統統抱去了前院。

  仔細將柴火一根搭一根堆疊進鐵製空桶,再用些碎煤引了火,不一會兒便有熊熊焰火衝出桶沿,幾乎快要和人一般高。

  袁冉沒有坐下,挺直著身板站在火焰近前。

  熱浪撲在臉上,皮膚表面的水分迅速蒸發,不一會雙眼就被燻烤得生疼。

  山風襲來,火舌順著桶沿肆意遊走,又急又快打過他腕子,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留了條紅彤彤的血印。

  袁冉抬起腕子查看,就見燙傷處不一會兒已經起了水泡,他小心翼翼用指尖撫過,剛觸及就感到刺痛。

  「嘶——!」

  他吃痛出聲,望著燒傷怔怔出神。

  都說人生在世若罪孽深重,死後便要墮入無間地,受烈火炙刑,不得翻身。

  可若是惡人長命百歲,他們安然度過每一天,對於受害者來說,不啻於身在人間卻要受到煉獄酷刑。

  比起死後報應,現世報何其完滿。

  袁冉心中代表良知的那一面仍舊在好言相勸,不該因親生父親的病重而欣喜若狂。

  但那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他心底清楚得很,自己那岌岌可危的靈魂在今天,因為袁百梁的不幸得到了些微。

  但這就夠了嗎?

  滿院盛開的鮮花在熱浪波動的空氣間搖曳成了海市蜃樓一般的景象。

  當然不夠!

  直到此刻,袁冉終究無法再騙自己。

  茶花、鳶尾、茉莉……每一株,從品種到排布,不過是拙劣而笨拙地復刻了鈐園裡,由宋知舟親手打理栽種的那個花園角落。

  過去兩年,他坐在這方虛妄間,和懵懂孩童講些連自己都快分不清的真假前塵,朝著臨城方向遙遙一指,「離歸離,那也是不得已,說不定過兩年,他還要腆著臉求我回去。」

  每每此時,孩童們總是哄堂大笑。

  哈,笑得好。

  連這些從未出過小山村的孩童都能勘破的鏡花水月,唯獨袁冉自己,一定要聽見宋知舟與老情人破鏡重圓的婚訊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他從鐵桶里抓起烈烈灼燒的木柴,也不管那燙得幾乎能烤熟掌心的熱度,直直朝那片開得最艷麗的花叢走去。

  當初有多精心呵護,如今下手便有多決絕。

  他打定主意了,每燒掉一叢,決心便多了一分,他要回去,他在燒毀自己唯一的退路。

  遁逃救不了他,裝聾作啞救不了他,與世隔絕救不了他。

  他不僅要燒了這片園子,他還要燒了宋知舟的婚禮禮堂,最好把宋知舟也燒了,自己再給他陪葬!

  四起的火光照亮袁冉幾近癲狂的五官,被煙燻得一片模糊的臉龐上,只有一雙眼睛久違的熠熠生輝。

  —

  鈐園。

  敲門聲起,站在窗台前的宋知舟並沒有回頭,「進。」

  褚衡推門而入,「知舟。」

  聽到好友的聲音,宋知舟這才回頭,「今年怎麼這麼早回國?」

  「自家人結婚,能不早些回麼?」褚衡走到宋知舟身邊,「最近要籌備婚禮,你應該很忙吧?」

  「及不上昀禛。」宋知舟笑著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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