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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原來曾經自己親眼目睹過神祇的眼睛。

  那雙眼睛後來成為了她噩夢中燃燒起來的烈火,成為年少時偏激的執念, 成為一個刻進骨血里的慘痛教訓,使得魔女在之後的數個時刻都以此來警告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如今,她終於又一次拾起被遺忘在時間與空間中的警醒,有機會直面神祇的雙眼。

  殷棠面無表情地坐在一眾動作都變得小心起來的魔神們之間,聽見那個血腥王座上的邪神揮舞著其中一對發聲腕足,帶著不耐煩的情緒聽著底下始祖神們的恭維或匯報。

  雖然神祇的面部被黑霧籠罩,殷棠就是知道,上面的那個害人精現在正在不耐煩。

  繼續念啊。

  她在心中給正在底下喋喋不休的深淵惡魔神打氣,最好煩死上面那個狗東西。

  魔女默默磨著牙,頭一次感激這個莫名其妙的時空回溯,將自己拉回到數十年前的時間點來。

  若不是這次的經歷,自己恐怕到死都不知道狗屁邪神真的存在,而自己在那個時候的種種行為,簡直就像是一場笑話。

  若是神明不存在的話,她本來都已經自己從那段記憶中走出來了。

  媽的。

  殷棠放置於長桌之下的雙手猛地握拳。突然坐在她邊上的巫妖神動作錯亂地扭曲一瞬,將桌椅都碰撞出好大一聲動靜。

  後知後覺地攤開手掌,殷棠嘖了一聲將不小心握到的嘴巴扔還給巫妖神的懷裡。蒙著雙眼的人形怪物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在無人反應過來的間隙中,局部化形的利爪貫穿進巫妖慘白的胸膛。

  「肅靜。」

  魘魔毫無感情地說出這個單詞,漆黑的血液從巫妖神被穿透至一個大洞的胸口淌出。祂手上抓握的嘴巴大張著喘氣,如果不是知道巫妖要被摧毀命匣才會真正死去,不知情的還以為這名始祖神快要瀕死在其下。

  也就是在這麼一刻,殷棠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此刻只不過是一抹意識。

  而且只是一抹,被困在過往時間點中的意識——也就是說,無論做什麼,理論上既定的歷史不可被改變。就算意識消失,她也只會從此刻的時間線再次返回到正確時間線中自己的身體裡去。

  最壞的情況,大不了時空回溯出現問題,從此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但那又怎樣?

  死亡對於每一個魔女來說不過是迎接久別重逢的老友。

  更何況,誰會先一步「死去」,還結局未料呢。

  「……」

  「哈,肅靜?」

  片刻之後,在場所有的始祖神們幾乎一齊以堪稱驚恐的眼神望向那個坐在角落中唯一的非神。

  殷棠拍了拍手掌,毫無徵兆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穿著鞋就徑直踩在了繁複整潔的長桌之上。

  「聚會麼,肅靜什麼?聚餐就應該熱熱鬧鬧的。哦對了,為了防止大家不認識我,我先自我介紹一下。」

  她提著帝國學院校服的裙擺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節,又蹲著堪稱膽大妄為地一把從某個看呆了的魔神手中搶過自己的讚美詩羊皮紙,抖了抖褶皺的紙面,鞋底踩著桌面行走。

  「我叫殷棠,全名是棠·尤多拉米蘭姆·狄琳娜……算了太長了懶得念。目前在蘭斯特大陸帝國學院就讀,今天會來這裡是因為見了鬼的,哈哈!禱告作業!」

  黑髮魔女狂笑著朝在座每一名呆若木雞的神祇們晃了晃手中的羊皮紙。

  一腳踢翻面前桌子上擋路的餐盤刀叉,在叮鈴哐啷的巨響與眼神更加驚恐了的眾神們目光中向那個至高位走去。

  「面神面神,你們猜怎麼著?萬分之一的機率給我碰上了,倒大霉了!今天出門的時候大概沒占卜過,碰上了面神這麼晦氣的事情。」

  「哦。各位之前不是對我的禱告詞很感興趣嗎?時間匆忙一定沒能仔細看完吧,沒關係,我給大夥念念,大家都樂一樂嗷!」

  殷棠抬腳踢開滿桌食物與器皿,抖著羊皮紙觸發僅存的魔法效果,在一陣原本好笑而在此刻鴉雀無聲的死寂氛圍下顯得荒誕詭異的配樂聲中,大聲念道:

  「啊!我讚美你,來自深淵的主神!你的六十六根衍生體美得像是密林清晨剛出洞的咕呱蜘蛛!」

  「這裡我得向咱們密林的蜘蛛道歉哈,因為它們根本就沒有那麼丑的觸肢器,實在是侮辱它們了。接下來,你好強壯,宛如被醋醃過二十八天的深海怪魚是你皮膚的顏色!同樣,我向深海魚們道歉,對不起!!」

  魔女踏著狼藉與殘渣在桌面上行走。眾始祖神們無一不目光低垂,暗自祈禱著高座上那位神祇的怒火待會不會波及到自己身上。

  滑稽的配樂與禱告詞本不該出現於這樣的場合,那個瘋癲狀的非神女人也不該參與進神祇們的聚會。可正是如此荒誕怪異的景象,無論是靜默肅立的魘魔,還是血腥王座上那個遮蔽面目的邪神,面對都快甩上臉的挑釁竟然都毫無動作。

  「……我想與你一起舞蹈,直至永夜的盡頭。」

  「……」

  話音止歇,殷棠腳步在長桌盡頭的座位前停下。

  她隨手將仍在唱著歌的羊皮紙往邊上一甩,不顧長袍沾染上酒液,徑直在那個神祇面前蹲下與之平視。

  幾乎近在咫尺的距離,她蹲在長桌盡頭收斂起狂亂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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