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入戲太深
這個故事的結局顯而易見，但俞哲關心的只是當時的時暮落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只說了七個字……」莫林捂住眼睛，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語氣中滿是後悔之意，「哦，知道了，要殺誰。『我……當初為什麼會這麼做……這是她唯一能離開這一行的機會，卻讓我親手給毀了……」
俞哲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聽著，非但換另一個人來講這故事，他都會認為是假的，但這偏偏是從莫林口中說出的，結合時暮落的話，他才覺得這電影劇情般的經歷十分可信。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絕對不會因為自己怕死而以犧牲她為代價……現在還不晚，帶她走吧，就當是我把本屬於她的東西還給她而已。」
「你真是奇怪，六年時間你是怎麼改變的想法。」
「……只怪我入戲太深。」
莫林情緒複雜，畢竟去完成任務的時間只是少數，更多的時間兩人是在同一屋檐下相處的「父女」，時間久了，難免付出真感情。
「可這說不通，你若是後來真的想讓她脫離這行業，為何還要給她接這麼多委託？很多都不是威脅你的僱主下達的吧？」
俞哲依然在分析著，並不是他不想帶時暮落離開，只是這事關重大，他不敢輕易的作出決定，必須把所有疑點排除才能夠安心。
「這中間還有很多事……一來一旦我重新回到業內接生意，就是無數隻眼睛在盯著你，如果可以只接受一個人的委託，難免生禍端，並且我已經儘量少的接委託了，能推的儘量推掉，尤其是冬天的時候，就算是萬不得已接下的，我也會轉手給別人去做，而二來……」
莫林明顯猶豫了一下，頓了頓才繼續說道，
「二來，我……不想讓她知道她的幸福是毀在我手上的……我知道這麼做挺自私的……」
「那你現在又為什麼要告訴我？你不怕我告訴她？」
「我就是想讓你告訴她……你大可以在她面前把我描述成一個自私自利，唯利是圖的人，讓她恨我也好罵我也好，只為了讓她趕緊忘了我……我當初的錯誤決定，讓她變了太多，她現在對殺人完全麻木了，甚至把它變成了……興趣……」
單聽莫林的話，俞哲其實挺受感動的，但是他細細想來關於莫林所講的故事，突然發現其中有一個地方，似乎不太對勁。
程宏志……這名字好耳熟
「等等！」他驚覺不對，「時暮落是程宏志的親生女兒？！那我殺的程雲雄……還有那個程雲梟……」
「對，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姐姐。」莫林面無表情的說出了事情，讓俞哲大為震驚。
「她知道這事嗎？！」
「恐怕早就猜出來了吧……她這麼聰明，什麼事都瞞不過她，只不過她不說而已。」
「……」俞哲欲言又止，知道實情以後他不知道以後要如何面對時暮落了，雖然執行任務的時候不知情，但是怎麼說也是殺了她的血親，這一點恐怕不會被原諒吧……
「你不用有心裡負擔，她對於這件事沒有任何感覺，就算讓她去執行這個委託她照樣會去做的，畢竟這個哥哥其實她素未謀面。」莫林看出了俞哲的心思，向他解釋道。
雖然莫林的話似乎在理，但是俞哲還是覺得莫名其妙的有些難受。
「當年發生了太多的事，給你講的不過是冰山一角，你只要給我一個答案，你要不要帶她離開。」
「……我覺得我應該問問她的意思……她本就不喜歡被人控制，我們要是擅自替她做了決定，她難道不會傷心嗎……」
俞哲並非害怕，他所說的字字出自真心，
「她是不會同意的……一切錯都在我，你帶她走就是了……」
俞哲沒有繼續回答，他還是保持著他的看法。
房間一時陷入沉默，沒有人去引導下一個話題。
「不是說有任務嗎？還是先談著這件事吧，等任務結束以後……在聽她的意思決定之後的事。」俞哲開始轉移話題的說道。
莫林猶豫幾秒，最終長嘆口氣說道：「她能看上你還真不是沒理由的……」
說完便把準備好的資料遞給俞哲。
似乎因為半個月來的離奇遭遇，如今回歸了正常的接任務的日子，讓俞哲感到久違的熟悉感。
打開資料袋，這次的目標名叫高卓，身份背景一如既往的齊全，快速的瀏覽一遍，就翻到了後面關於他日常安排的部分。
任務十分棘手，對方似乎是察覺到自己惹了殺身之禍，已經開始防範了起來，剛搬入新豪宅沒幾天，所有的時間都用在改造防範措施上了。
玻璃預計全部會改成防彈的，改裝進度完成了一半，用不了兩三日估計就能全部完成，
而他手下也增派了不少，從原來的十幾人，到現在完全翻了兩三倍，全都藏在豪宅的各個角落，一旦出現突發狀況，就能迅速反應過來。
不過思考了一番，難度還是可以接受的，只要不出變數的話，想對比之前的任務，其實簡單太多。
當然前提是不出變數。
「不打算聊聊你的計劃？」
「直接潛入進去，把對方殺了，再逃出來。」俞哲的過程說的很簡單，而事實上他也確實打算這麼去做，但他話鋒一轉，繼續說道，「相比起這個，你還是趕緊回去想想怎麼讓時暮落出來吧，我這裡沒什麼問題，一切都會順利。」
「哎……希望能像你說的這麼順利吧。」莫林略顯無奈，臨出門前又回頭問向俞哲，「你不打算去看看她？」
「如果她是介意和我說了她的過往，我去恐怕不合適。」
俞哲拒絕了莫林的提議，他當然先去看看時暮落，但是考量各方面因素，還是選擇了放棄。
莫林沒有多做停留，直接回到家裡。
不出所料，一切都維持著他離開時的樣子，時暮落果然還是沒有出過門。
這樣下去肯定不行，莫林無奈之下只能選擇找來各個房間的備用鑰匙，今天就是薅，也要把她薅出來。
「我要開門了啊，給你最後一次主動把門打開的機會。」
莫林還是選擇先敲門，等了五分鐘依然沒有回應，這才用鑰匙打開了門。
一進門，房間異常整潔，似乎從時暮落回來開始就什麼東西都沒有動過。
而此時的時暮落面如死灰，表情呆滯，睜著眼睛，眼神卻渾濁沒有光彩，仰面躺在床上，四肢癱軟無力。
「臥槽，時暮落？！」
莫林被嚇得心臟幾乎停了一下，飛一般的速度衝到床邊，手探向她的頸部動脈。
還好還好，她還活著。
「你嚇死我了！」莫林罵了一句，直接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他想像不到，若是發現時暮落真的沒了脈搏，他自己會有什麼反應。
「你出去，我沒讓你進來。」時暮落說話有氣無力的，要按照平時，她絕對會動手把莫林趕出去的，可這次她除了說了句話以外沒有任何反應。
「你要不跟我出去，要不我就賴在這裡，你自己選一個。」莫林也是沒有辦法，話也不敢說的太重，這姑娘真是讓他操碎了心。
「那隨你吧。」她直接翻了個身背對著莫林，完全不想說話，整個人毫無活力。
「哎，我說你，至於這樣嗎？」莫林直接動手，把她身體翻了回來，「說都說了，你還能殺了他滅口不成？」
「……」時暮落沒有說話，眼神依然呆滯。
「誒誒，我可警告你啊，一百萬我還沒賺回來，你要是殺了他，以後就扣你的佣金還債。」
莫林無論說什麼，依然提不起時暮落的興趣，他表面上無所謂的樣子，但是心裡卻焦急萬分。
「你……別在意了，真的沒有什麼，他不也是沒說什麼嗎？」莫林開啟了苦口婆心模式，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說道。
「但是我真的很在意。」
她突然翻身坐起，眉毛呈現出一個低落的八字形，眉頭蹙起，光是看著就讓人心生憐憫，
「我還不如是喝醉的情況下說出的這些事，最起碼我事後想不起來，現在倒好，我說的每句話我現在都清清楚楚的記得，你不讓我殺他，要不你還是殺了我吧。」
「那你還是去殺他吧。」莫林看出時暮落眼眶紅了，當年的事她是被害者，現在卻依然受著影響，廖凡還真是罪大惡極。
「你不明白的……你不知道我當時說的話有多噁心，現在想想羞恥度爆炸。」時暮落捂著眼睛，重重躺回床上，幾乎是哀嚎的長嘆一聲，但整個人似乎有活力了不少。
「……你……不是在意把過去的事講給那個俞哲聽啊……」莫林開始摸不到頭腦了。
「當然不是了！」時暮落歪著頭，似乎在問「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接著又順嘴補充道，「類似於『我希望會死在你手裡』這種羞恥的話我都說出來了，你讓我以後怎麼面對他啊！」
「……告辭！」莫林有一種感情被浪費的感覺，幾天的擔心似乎白付出了，直接撂下一句「趕緊給我起來吃飯，不然等你餓了沒飯吃！」便關門而去。
看著莫林離開的背影，時暮落收起了剛剛的那恢復活力的樣子，又恢復了一開始的落寞與呆滯。
還是……別讓他們擔心了。
真是給他們添麻煩啊……
翻身下床整理好被子，看著鏡子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換上那副被無數次練習的微笑，她才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