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夢回.動搖
在拿到了俞哲給的信件後，何志良通過他的描述，大致給那個仇人繪製了一副畫像，之後再根據這兩個線索，向著情報網中的熟人們尋找線索。
不出半個月的時間，何志良就將一份完整的資料遞到了俞哲的面前。
俞哲滿懷驚訝的看著資料，在最明顯的位置放著一張照片，照片上的那張臉他永遠不會忘記。
他沉住氣繼續向下看，資料裡面的信息十分詳細，那人叫做巫鑫德，三十四歲，現居C市六區，無業。
突然一個信息竄入俞哲的眼睛裡，這讓他猛地一驚。
「他……成家了……」俞哲真的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向這樣的一個十惡不赦的人竟然還能搖身一變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不僅如此。」何志良把壓在底下的第二章資料放到上面，指著給俞哲看，「他還有兩個孩子呢，大女兒四歲，小兒子兩歲。」
俞哲瞪大眼睛看看何志良又看了看資料，臉上似乎寫著難以置信。
從情報上來看這個巫鑫德六年前和他的同伴們從俞哲的家鄉T市一起來到了L市，之後他邂逅了他現在的妻子，戀愛半年就結婚了，兩人一起去了C市定居，婚後還有兩個孩子。
資料的附錄里有很多巫鑫德的照片，大多數都是和家人在一起的，看著他和妻子手拉手帶著兩個孩子一起逛街的樣子，讓俞哲第一次對復仇產生了一絲猶豫。
但是，這份猶豫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憤怒。
「他憑什麼可以幸福。」俞哲咬牙切齒的在心中吶喊道，當年奪走了他幸福的那個惡魔，現在過得那麼舒服，他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存在，他定會讓這個惡人血債血償。
「資料都在這裡了，具體怎麼做，你自己決定吧。」何志良捕捉到俞哲那猶豫的瞬間，但是他卻不想再多說什麼來引導俞哲了。
「我明天就會啟程去C市，一定會成功的，到時候你就可以離開了。」俞哲努力壓抑內心的情感，拿著資料直接回到房間裡，他需要為他終於近在眼前的復仇做好充分的準備。
「……」
何志良本來想提醒俞哲一句，千萬不要與巫鑫德有過多的接觸，最好迅速解決目標後快去快回，像這種有了家室的目標，會讓那些仍存一些道德感的殺手起了憐憫之心最終難以下手，造成任務失敗。
可是他終究沒有說出口，說到底，俞哲現在也還是個「乾淨」的人，既然這麼久他都沒辦法勸說這個年輕人回頭，那通過這個事件，或許會出現預想不到的結果。
這麼想著，何志良簡單收拾了一下屋子，也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晚上，C市一家民宿旅館內
俞哲正收拾好東西，坐在窗邊，將帘子拉開一小條縫隙，監視著住在對面樓的巫鑫德一家。
他當天清晨就從L市出發了，下午到達C市，他本想直截了當的去復仇，可他突發奇想，覺得不能這樣輕易就殺進巫鑫德的家，畢竟之後他會成為一個真正的殺手。
那麼一個殺手會怎麼做呢。
俞哲暫時放下他強烈的復仇心，冷靜思考著，曾經何志良告訴過他，任務之前必須要制定計劃，要確保任務可以順利完成，完成後可以安全離開，並且要熟悉目標人物的行動，必要的時候要提前對目標進行監視。
「那麼就先從監視開始吧。」俞哲這樣想到。
其實，時至今日，俞哲仍然不知道當年他為什麼會在仇人近在眼前的情況下，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為什麼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行為，或許當時的他內心還是在不自覺的抗拒著去殺人吧。
當天下午剛下車的俞哲，直接到巫鑫德家附近的位置尋找民宿旅館入住，幸運的是正巧找到一家直對他家客廳窗戶的旅店，俞哲二話沒說，直接入住了進去。
監視的時光過得非常漫長，儘管他現在位置極好，但是巫鑫德家卻掛著一層薄薄的紗簾，讓他看不真切。
看著對面模糊的四個人影，俞哲陷入了沉思，他能想像到對面一家四口人的生活，恩愛的夫妻，共同養育著兩個孩子，兒女雙全，家庭和睦，他的耳邊似乎能聽到對面人的歡聲笑語。
這讓他不禁回憶起他小時候的時光，似乎也是這樣的美滿，善良溫柔的母親，嚴厲卻慈愛的父親，雖算不上富有，可日子卻總是過得有滋有味。
但是這些東西，現在都不再屬於他了，而毀掉這一切的兇手，就在他的對面甚至不足百米的地方。
俞哲一整晚就這麼坐在窗邊守著，即使巫鑫德的家裡已經關閉了燈光，但他依舊不願意起身，他感到渾身疲憊，卻毫無困意，腦子裡裝了太多的東西，只是無處傾訴。
他並不知道，就在這不經意間，他的復仇心正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消耗著，他的心像是潘多拉魔盒一般，儘管被釋放出來的都是惡，但在最底下鎖住的仍有善良。
他的大腦里兩種情感止不住的翻滾著，一分一秒間，天空已經翻起了白色。
俞哲像一尊雕像一般，依然一動不動的守在窗邊。
巫鑫德一家人早早的就起了床，似乎是有什麼安排，只見他們忙上忙下的，準備好東西便出門去了。
俞哲換了一身不引人注目的褐色帽衫，隨著他們的路線一起出門去了，此刻的他還在以「熟悉目標」為藉口，去跟蹤他們一家，但對於真正的如何實施復仇，卻仍然沒有考慮過。
他根本不知道他的決心已經動搖。
意識中的俞哲用當年的身體的視角重新回憶這些往事，他猛然發現，他竟然從那時開始就喜歡給自己做的任何事找藉口了，明明之後再看這些藉口荒唐的可笑，但當時的他卻能冠冕堂皇的用這些藉口麻痹他自己。
跟著跟著，俞哲就到了一家大型超市之中。
巫鑫德推著購物車，她的妻子親昵的挽著他的手臂，小兒子坐在購物車的兒童座上，而女兒則牽制媽媽的手，一步一跳的向前走著。
「他們真的很幸福……」俞哲內心有些翻騰，他把兜帽帶好，一路尾行，時不時的停下，以免被對方發現異常。
一家人一路閒逛，但始終不離開日用品區域，他們交談著一日三餐，交談著家長里短，時不時的帶著笑聲。
巫鑫德會溫柔的幫妻子整理散亂的碎發，會抱起女兒讓她拿到貨架上的玩具……儼然一副好父親，好丈夫的模樣，俞哲看著甚至開始有些恍惚，這到底是不是當年那個凶神惡煞的人了呢……他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答案很明顯，不管巫鑫德作出什麼樣的舉動，那人始終就是他的仇人，他不會記錯的，即使是化成灰也認得出來。
走了一路，巫鑫德一家在調料區停下腳步，似乎是要為晚飯挑選配料。
俞哲就跟在他們身邊，背對著他們，在貨架上假意挑選物品，眼睛時不時的向後看去，以觀察他們的動向。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當時的俞哲仍然不願意承認他決心的動搖，那一家人的樣子印在他的眼底，他的心中的兩種情緒化為兩種聲音，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
一種聲音告訴他，這是他等待了十多年的復仇，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現在的時刻，那個仇人現在近在眼前，他不能放棄。
但另一種聲音又在阻止了他的步伐，他為何要復仇？因為是巫鑫德毀了他的家庭，毀了他的幸福，但是如果現在殺死巫鑫德呢？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毀了別人的家庭？
俞哲陷入混亂，他腦補出了他動手殺死巫鑫德的場景，死亡，恐懼，觸目所及的地方儘是鮮血，巫鑫德就那麼躺在地上，毫無生氣，女人和孩子就攤坐在地上，淚流不止。
他耳邊似乎傳來哭喊聲，叫嚷聲，求救聲……又似乎看見那兩個孩子絕望的目光，以及那目光背後的仇恨，一如他當年那樣。
復仇……放棄……兩條截然不同的路擺在俞哲的面前，不論選擇哪條，都會對他的生活產生巨大的影響。
他果然還是不甘心放棄啊。
巫鑫德四歲的女兒面相十分可愛，又正處於一個活潑好動的年紀，趁著媽媽鬆開手挑選商品的機會，就在旁邊的貨架下自顧自的玩了起來。
調料區多是些玻璃的瓶瓶罐罐，看似被規整的碼放在貨架上，但是每層貨架上擋住商品的小欄杆難免會有損壞，看著就是十分危險。
小女孩蹦蹦跳跳，突然一個沒站位，向旁邊摔去，慌忙間，她抓住貨架才穩住了身體。
但這個舉動造成了貨架的震動，一個玻璃瓶子就這麼直直的掉了下來，任由其下落，必然會砸中那個小姑娘。
俞哲在一旁註意到了這一切，他在心裡冷笑，這或許就是上天在用另一種方式懲罰巫鑫德的罪行吧，小姑娘被從那麼高位置落下的重物砸到，即使保住性命，肯定也會受不小的傷。
但是這和他沒有一點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