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夢回.開始的開始
夢裡的他站在一片黑暗之中，他想大喊，卻根本發不出聲音，周圍更是看不見任何光亮，任憑他怎麼跑都無濟於事，始終無法碰觸這片黑暗的盡頭。
他內心升騰起一絲絕望，他不知道該要去哪，也不知道該如何離開這恐怖的地方，只能無助的站在原地，期許著奇蹟的發生。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點像是螢火蟲一樣的亮光出現在俞哲的眼前，他想要伸手去抓，可無論如何也碰觸不到，那光亮看似近在咫尺，可實際卻似乎遠在天涯。
看到了希望，他徑直朝著光亮跑去，那光始終可望不可及，只有那么小小的一點，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
俞哲不知疲憊的奔跑，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總算見那光亮一點一點的擴大，不消片刻，就吞噬了一半的黑暗。
他張開雙手，擁抱著眼前的光明，瞬間只覺得身上一陣溫暖，雙眼被強光刺的難以睜開，但很快這光便褪去了，他這才緩緩地睜開眼睛。
眼前已然換了一副景象，他現在似乎正站在一棟房子的客廳里。
這房子的裝修十分溫馨，牆壁被漆成了嫩黃色，房間裡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手工小擺件，都是成三個一組的，被整齊的擺放在房間的各個角落，沙發對面的牆上，鑲嵌了一台50寸的液晶電視，電視下面的矮桌上，擺著整個房間唯一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是關於一對夫婦和他們的兒子的，照片上的三個人都綻放著陽光般的笑容，看起來其樂融融，盡顯幸福的樣子。
俞哲睜大了眼睛，卻始終看不清那照片上三人的樣貌，他想要走進一點去看個清楚，發現完全邁不開腿，一低頭發現他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再一抬頭，眼前的景象就又發生了變化。
從裝修風格來看，應該還是那棟房子，只是現在的他似乎正處於餐廳位置，他向前看去，就在他的對面，坐著一個正在看報紙的男人，但那男人的臉被報紙擋住，看不見相貌。
向左手邊看去便是房間的西廚，一個穿著圍裙的女人正哼著小調，背對著他在廚房忙碌。
「這是哪裡？這兩個人是誰。」俞哲只覺得周圍的一切十分熟悉，似乎是某樣他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東西，但他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俞哲，早飯再不吃，可就要涼了。」那女人收拾好廚房，笑盈盈的轉過身來，銀鈴般的聲音十分悅耳。
就在俞哲看到那女人相貌的一剎那，他整個人像是被閃電擊中了一般，渾身一個激靈，接著用顫抖著幾乎帶著哭腔的聲音輕輕喊了句：「媽……」
「這怎麼可能呢……」俞哲心裡充滿著激動與震驚，他的媽媽季纖明明在很久之前就去世了，想到這裡他連忙低頭看去，果然那已經不是他本來的身體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身著初中校服的瘦小身體。
「是夢……」俞哲望著眼前虛幻的一切，心中是一種說不出是喜是憂的滋味，記憶開始緩緩甦醒。
「俞哲，別發愣了，趕緊吃完還要去上學。」坐在俞哲對面的男人，放下報紙，一張剛毅的臉上寫滿嚴肅，但聲音中卻包含著慈愛。
這個人自然就是俞哲的父親俞國正。
俞哲依稀記得，在他年幼的時候，他父親的職業就一直是個迷，他說過他是個警察，但是具體是做什麼的卻隻字不提，並且經常出差，短則幾天，多則幾個月，有幾次甚至是帶著傷回來的。
俞哲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動了起來，筷子夾起碗裡的食物送進嘴裡，儘管知道是夢，但是食物的觸感卻異常真實，他抬起頭，就連嘴也開始不受使喚的開始說話。
「爸，今天你會送我上學嗎？」他的聲音顯得十分稚嫩，這似乎是他記憶中真實經歷過的某個早晨，但之後發生了什麼他也不記得，畢竟當年忘記這些記憶，他花費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不行，我今天要出差，吃完早飯就走，可能十幾天才能回來。」說完，俞國正端起碗，把早餐匆匆的划進嘴裡，直接用手擦了擦，吻別了季纖，便拿起外套向著門外走去。
「不能讓他出門！」一個聲音在俞哲的大腦中反覆的迴響，他心中也逐漸升騰起一種名為不安的情緒，他張了張嘴想要提醒俞國正，但話一吐出口卻變成了。
「再見，一路平安。」
俞國正聽到，回頭笑了笑，揮揮手淡淡的回了句，「再見，等我回來。」轉身頭打開門，走入了一片刺眼的光亮之中。
「不要去！」俞哲終於擺脫控制的喊了出來，整個人飛撲向門的方向，想要拉住俞國正，可就是這一眨眼的功夫，房間內的景象再次發生了變化。
這次的他站在了一個較小的房間內，整個空間充滿了一種令人舒適的藍色，柔軟的床上，被子迭的整齊，書柜上擺滿漫畫、小說和各種各樣的模型玩具，整個屋子被裝飾的滿滿的，但一切又保持著良好的秩序，並不顯得凌亂。
俞哲記得這是他當年的房間，趁著身體還能自由活動，他輕輕拂過每一件房間裡的擺設，這些東西都充滿著他的回憶。
看著看著，俞哲的手停留在了書桌上的一個電子時鐘上，這件東西倒是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上面的時間引起了俞哲的注意。
「11月3日……晚上……六點五十八分……」
不安、悲傷、痛苦……各種各樣的情緒衝擊著他的內心，他記起來，正是今天，他得知了他的父親再也回不來了的消息。
「咚咚咚。」那預料之內的敲門聲響起，不由得俞哲反應，他的身體就再一次開始不受控制的動了起來，徑直朝著房間外走去。
房間外就是客廳，俞哲的母親季纖已經打開了大門，門外站著兩個身著警服的男人，抬起手將證件展示給季纖。
「您好，請問是季纖女士嗎？我們是您丈夫俞國正的同事。」兩個警察相互對視了一眼，沉默了一會，其中一個人才緩緩開口說道。
「原來是國正的同事啊。」季纖臉上掛著善意的笑容，連忙邀請門外的兩人進屋，「國正他出差還沒有回來，你們先進來坐吧，我給你們泡杯茶喝。」
一個警察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另一個人攔住了，那人只好暫時閉嘴，隨著季纖走進門去。
兩人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可表情卻顯得如坐針氈，趁著季纖燒水的時間，小聲嘀咕了幾句，但最後都無奈的嘆了口氣。
俞哲保留著意識，任身體自己走動，他來到客廳，接過季縴手里的茶杯，給兩個警察遞到面前。
「你是……俞哲吧？」一個警察開口問道，眼神中看不出情緒。
俞哲點了點頭，沒有回答。
「聽俞國正他提起過你，你們長的真像。」那警察皺著眉頭，嘴角卻不得不擺出一副笑容，看起來頗為怪異。
季纖也走過來，將洗好的水果端了上來，周到的招待著客人，那兩個警察見狀，連忙表示不用麻煩了，並把她帶到沙發上，讓她坐下。
「夫人……我們這次來其實是想告訴您……」一個警察張了張嘴，但卻沒有吐出一個字，反覆的組織著語言，最終採用最細微的聲音說道，「俞國正他……犧牲了。」
「啊？」季纖十分震驚，聽到這個消息後幾乎昏厥過去，站在她身後的俞哲也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但是這只不過是他身體自己做出的反應罷了，畢竟這消息他早就已經知曉了。
「夫人……俞國正可能沒有告訴過您，他是一名緝毒警察，幾天前出去執行任務……與毒販發生了激烈的槍戰，包括俞國正在內共有三個警察犧牲……他的屍體現在被存放在殯儀館，您明天可以過去看看，之後人會下葬在烈士陵園，只不過為了安全，不能給他設立墓碑……」
季纖忍住眼淚，聲音微弱又顫抖，對著兩位警察也只是說了句：「我知道了，謝謝你們告訴我這些。」
兩個警察說完便起身告別了，他們實在不忍心看到家屬悲傷的模樣。
外人一離開，季纖就掩面痛哭了起來，哭得死心裂肺，俞哲抱住她，千萬句安慰的話語卻堵在嘴邊，無法說出，畢竟現在這副身體完全不受控制。
眼前的場景開始迅速閃回，家裡、殯儀館、烈士陵園、他木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畢竟該流過的淚已經在十五年前就流幹了，只是他心裡仍然會感到痛苦，他希望可以快速從這噩夢裡離開，他實在不想在被迫回憶下去了。
他閉上眼睛，想把腦中一切事物都驅趕出去，盼望能回到現實世界中去，但是他失敗了，耳邊的聲音漸漸清淨，但睜開眼睛他看到，依然是十五年前的那個家。
不知道這次的時間跨度是多久，俞哲只感覺家裡已經亂的不像樣子了，他記得當年得知父親犧牲的消息後，母親幾乎是一夜之間白了頭髮，看起來蒼老了很多。
俞哲左右尋找，發現季纖此時正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電視，面無表情，眼神空洞。
電視的女主持人依舊掛著甜美的笑容，慣例的說了幾年的日期後開始播報一天的新聞。
「等等……」俞哲突然心裡一驚，「今天……是11月……9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