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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著滿身狼狽,堅持守在搶救室外面,一雙清亮的眼睛,也因缺少睡眠而充血,布滿了紅血絲。
鍾漱石的疲態和心驚,彰明較著的,被照徹在走廊白熾燈下。
不肯走,實在是因為太害怕,害怕得到又將失去。
他費盡辛苦,才從山野荒涼地里,撿回她一條命,不親眼見到她醒來,怎麼敢走?
院長聞訊趕來,請他到辦公室里坐,他都擺手,只是問,「血源充足嗎?」
「充足,孟小姐送來的很及時,已經脫離危險了。」
鍾漱石點頭,身體已經撐不住的,往牆上後仰過去。
丁院長忙扶住他,「漱石,你太累了,去休息一下吧。」
「我沒事。」
他身後眼尖的護士,低低呼了一聲,「鍾先生的膝蓋上,好像有血跡。」
丁院長扶了下眼鏡去看,他昂貴的西褲面料上,已經有血絲滲透出來。
「快快快,幫鍾先生處理一下,快去。」
鍾漱石躬著身子,一雙手臂架在大腿上,眼睛一瞬不錯的,盯著搶救室的頂燈看。任由護士掀開他的褲腿,給他用酒精消毒,小心貼上醫用棉紗,也不見有任何的反應。
護士貼心提醒,「鍾先生,您洗澡時抬一點腿,不要沾到水。」
說完,自己也微微臉紅了。
實在沒想到,鍾家這種門戶養出來的二公子,是這副清雅貌。她還以為,和報紙上他爺爺的面貌一樣,凶得很呢。
鍾漱石點了點頭,心不在焉的,「有勞了。」
「不用客氣的。」
孟葭是下午醒過來的。
她的手指屈了屈,彈動兩下,眼皮跳動了幾秒,掙扎著,打開了眼睛。
嘶,頭好痛。
午後日光慵懨,窗外低垂的幾朵白雲,被南邊來的風吹得沒了模樣,反沉澱出室內一片寂靜。
她對著乳白的牆壁發呆,眼神木木的,不知道這是在什麼地方。
電視、冰箱一應俱全,還有沙發,茶几和柜子,看著像個高級套房。
可她的手上纏著留置針,旁邊還有心電監護儀,又好似是醫院。
孟葭側了側頭,飄窗邊的長沙發上,躺著一個白衣黑褲的男人。他身體筆直修長,蓋著毯子,雙手疊放在小腹上,睡得正熟。
她扯動了下嘴角,鍾先生就連睡覺的時候,都比旁人要規矩。
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她團在他身上,亂伸手腳,蹭了一整夜,鍾先生怎麼忍過來的。
但他臉上的表情,未免也太不自洽,眉頭微微蹙著,嘴角深抿,像是在夢裡,還在思考什麼艱深的道理。
孟葭張了張嘴,被堵住的乾澀一下子占滿喉嚨,她勉強發出一句,「鍾先生。」
幾乎是下一秒,鍾漱石就遽然睜開雙眼,像是在睡夢裡,也能聽見她這句輕喚一般。
他轉頭,看見病床上躺著的孟葭,頭髮披散在枕頭上,正沖他笑。
她的眼波里,泛著浸染水霧的層層漣漪,一張瑩白小臉,月光也輸卻一段皎潔透亮。
鍾漱石掀開毯子,穿上鞋起身,摁下床邊的護理鈴。
他坐到椅子上,握住她的手,撥開臉上纏著的幾縷頭髮,「覺得怎麼樣?」
孟葭的聲音細而軟的,「疼,渾身都疼。」
怎麼聽都像在和他撒嬌。
鍾漱石想起護士給她換衣服時,孟葭瓷白的小腿上,橫陳的那些傷痕,不深,卻觸目。
在拍了腦部CT,確認撞擊對大腦影響不大後,她渾身最重的傷,就是扎進了玻璃的手臂。
他捏緊她的手,「不怕,過兩天就會好了。」
孟葭乖巧地點頭,「是鍾先生救了我。」
她說的並不是個疑問句,而是肯定的語氣,像複述標準的聽力答案。
鍾漱石皺了一整夜的眉頭,總算在這句話里鬆散下來。
「小傻瓜,你才剛醒,怎麼會知道。」
他為難的,牽動了一下唇角,太久沒笑過了,像忘了要怎麼笑。
孟葭看著他的眼睛,「我知道,我聽見鍾先生叫我了,在山上。」
鍾漱石問,「你聽見了?」
「我聽見了,我走到了懸崖邊,那裡很高,風很大,快把我吹下去,」孟葭再一遍,用她散著膩脂香氣的聲音,肯定的陳述,「後來,是鍾先生叫住我,他把我帶回來。」
鍾漱石平穩的心跳,一下又被她弄亂,他強忍過一陣熱意,對她說,「不管你到哪兒,天邊也好,我總會找到你。」
「我的命是鍾先生救的。」
孟葭吃力地抬手,伸出手,夠了半天,像是要摸他的臉。
鍾漱石低下頭,離得她更近了一些,孟葭冰涼的手指,撫上他高挺的鼻樑,來來回回,恭謹得像朝拜一尊佛像。
護士進來時,正好瞧見這一幕,往旁邊側了側身子,不敢再看。
鍾漱石握了下她的手,「先讓她們給你換藥,我出去。」
護士魚貫而入,為孟葭重新清理上口、輸液。
鍾漱石跌撞著走到門口,差點站不住,他扶著牆,清晰地感受著,來自胸口一陣又一陣的劇痛。
就差那麼一點,只差那麼一點。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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