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素月」兩人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延禧宮，蘇培盛和李德全早已候在此處，李德全見著素月，極為親切的喚了一聲。
「李公公」李德全真的很老了，康熙的離世帶走他最後一絲精氣，整個人全無生氣，只有此時見著素月，眼神才微微有光。
「走吧，素月」李德全上前抬手，如同當年服侍康熙一樣。素月笑著，咽下鼻頭的酸楚，抬手放在李德全胳膊上，微微點頭。
延禧宮裡，新帝的嬪妃都候在院中，素月視若無睹，直直走到門前，蘇培盛早已上前通報，素月卻無視德妃的候傳，直接闖宮。
「滾出去」德妃跪在佛像前，突聞背後的腳步聲，呵斥。
「德妃娘娘，奴婢剛來，娘娘這般動氣是為何」素月無視德妃的怒氣，走到坐榻上坐定，蘇培盛已經將宮女內侍全清了出去，守在門邊。
「素月，你不過一個宮女，如今先帝已逝，你竟敢如此無禮，本宮決不輕饒你」德妃從佛前站起，怨毒又憤恨的看著素月。
「德妃娘娘若不是拒不見人，素月也沒這麼大的膽子，敢滋擾太后娘娘」素月與德妃對視，無懼德妃的眼神。
「素月，給本宮滾出去」德妃指著門就吼道，太后這兩個字觸怒了德妃逆鱗。
「娘娘是以太后還是德妃的身份」素月上前，握住德妃的手，將她拉到榻前坐下，笑的極為美麗。
德妃掙脫不開，這幾日不曾好好吃飯，連帶著全部的力氣都去抗了太后這個稱呼，如今被制於素月。
「你到底來做什麼？」素月鬆開了德妃，坐在一旁，將李德全手上的盒子放在桌案上。
「來跟你見一面，德妃娘娘關注素月多年，如今是不是該素月來跟娘娘暢所欲言一番，不然顯得素月多無禮」素月的手一直撫摸著錦盒上的花紋圖案，緩緩說道。
德妃卻毫無表情，不言不語。
「該從何說起呢？從當年你指使秋禾將保胎藥放我飯菜里，在我懷孕五月時，驟然停了藥，害我幾乎喪命說起，還是你安排人在我身邊監視我說起，德妃，素月自問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人，要勞你這麼多年一直處心積慮對付我，你讓秋禾害了秋喜，致使秋喜身亡，你讓惠妃擄我，更甚的，你竟然敢讓惠妃用嘟嘟和綿綿威脅我，若不是我在辛者庫，已被先帝厭棄，惠妃自作聰明，我的孩子是不是也逃不過一劫，德妃，我一介宮女，比起後宮妃嬪，並無過人之處，你到底為什麼？」素月看著德妃，原本以為所有的事情說出來，恨意會洶湧而來，可是如今，除了痛，再無其他，那些逝去的人，再也不會回來。
「為什麼？你若是我，你便會明白」德妃從沒想過這宮中會有秘密，不管什麼樣的事，都會漏。
素月原本以為，如今的德妃已然不在需要懼怕，會告訴她為什麼？原來德妃在這一點上，也如此算計於她。
「德妃，你很可憐，你算計了一輩子，如今全都不是你要的樣子，如今胤禛登基，奉你為太后，你故意拿喬為難胤禛，可是我告訴你，即便是這一樣，你也算計錯了」素月將錦盒打開，將明黃的聖旨取出，攤開在德妃面前「按照祖制，先帝去後，新帝奉先帝帝後為太后，若無帝後，則是先帝在世品位最高的嬪妃，即便是生母，也只能居於帝後之下，被封生母皇太后」
「哈哈.先帝先帝，真是好啊，多少年前原來就已經註定了，名利原來不過如此」德妃看著明黃聖旨上封素月為貴妃的字，還有年號，徹底崩潰了，這麼多年，暗害素月，費勁心機，卻原來，人家根本不屑一顧，錯了，全錯了。
「你若是想拿太后之尊威脅胤禛，那麼你想錯了，我可以名正言順的登上太后之位，到時不是你不願，而是你不能，胤禛皇位依然穩固，可是我不得不跟你說一句，當今新帝已經登基，大局已定，你想的那些全都只是虛妄，若你還是太后，說不定皇帝會為了母子間的親情對你和十四優待，若你執意給皇帝難看，那麼不管是你，還是十四，都不會有好下場，德妃，你算計了一輩子，卻連這個都想不明白」素月看著那道明黃的聖旨被德妃揉捻，毫無感覺。當年她不在乎，現在更不會了。素月扶著李德全的手，站起身走了出去，留下與聖旨對視的德妃。
「李公公，若是可以，尋一山明水秀之處，領養個孩兒，頤養天年吧」素月反手扶著李德全，現在不是剛才，她不在需要李德全給她造威造勢。
「素月，宮中一生，陪著萬歲爺走了一生，已經不會活了」李德全就跟素月走在宮中的廊間，現在只有彼此能找到熟悉之感了。
「素月，老奴走了以後，拜託你好好照顧貴安，他不比老奴」能託付的也唯有這人了，她是有福氣的人。
素月點頭應下，驟然停下腳步，側頭看著李德全問「當年萬歲爺將我打入辛者庫，是不是並沒有那麼簡單？」
「素月，你總算是想明白了，不過也不怪你，老奴當年也是無意聽見萬歲爺囈語才明白萬歲爺的用心，素月，萬歲爺愛你，更甚自己，那麼多年的風雨，萬歲爺多希望你在萬歲爺身邊，可是萬歲爺卻生生的忍受了下來，老奴看著，真是心疼不已」李德全說著，眼角滑過一絲晶瑩。
素月淚水盈眶，仰頭不讓淚水掉下來，這一切，也是再次看見康熙，看見保存完好的一切，還有那張封后的聖旨，才有些明白過來。
素月自私的恨了康熙那麼多年，怨怪康熙將她留在四九城，卻從不曾去看看康熙的心，那一片真心，被她給糟蹋了。
「素月，小公子他真的不是萬歲爺的親生子，素月，即便你生氣，不信，老奴也想告訴你這些，小心身邊的人」李德全嚴肅的看著素月，誠懇而真摯。
素月驚恐的看著李德全，心中有怒氣，被壓抑了下來「李總管也不相信素月的為人嗎？」
李德全搖頭「素月，你的為人老奴很清楚，可是你對身邊的人太過輕信了，萬歲爺當年查了很久，此事決不摻假，雖然萬歲爺當時的確想你遠離宮中的風雨，但是絕不會以污衊你為理由，萬歲爺把你放在心尖上，絕對捨不得這麼對你」
素月茫然了，康熙的用心素月已經不會再懷疑了，可是這一切，真的是這樣嗎？胤禛，真的是她輕信了嗎？
素月沉默了，又陪著李德全絮叨些舊事，走在深深宮廊中。庭院深深深幾許，這紫禁城有人走了一輩子，也還是沒有走出去。
第二日，德妃遷宮，受封，正式成為皇太后。
素月坐在院中，正捧著爐子小歇，忽然聽見急促的腳步聲。
「姑姑.姑姑師傅師傅去了」貴安匆匆跑來，砰的跪在素月面前，淚流滿面。
「咚」素月手中的爐子掉落地上滾遠，素月站起的身子一陣搖晃「你說什麼？」
貴安匍匐在地「姑姑，師傅去了」
素月差點昏過去，幸虧子綠手快，扶住素月身子。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李公公，為什麼」素月依靠在子綠身上，眼淚控制不住的掉，為什麼李德全會死，為什麼？
「姑姑，你要保重」子綠扶著素月坐下，一直為素月拭淚。
「我不知道，師傅什麼都沒留下」貴安早上去請師傅，就看見床上閉目已逝的師傅。沒有隻字片語，就這樣去了。
「去了，都去了，哈哈」素月喃喃幾句，忍不住的大笑，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姑姑.」
素月昏倒，嚇壞了子綠和貴安，忙著去請太醫，聞詢而來的胤禛，看著眼前的安靜躺在床上的女子，心疼不已。
「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為什麼會這樣」胤禛黑著臉，怒問眾人。
子綠和貴安跪地「是奴才，奴才跟姑姑說師傅離去，姑姑才會昏倒」
胤禛一腳踹在貴安肩頭「狗奴才，明知道素月身子不好，還敢跟她說這些，來人，拉下去杖斃」
「萬歲爺饒命」子綠磕頭求饒，侍衛卻拉著貴安。
「夠了，紫禁城的亡魂還不夠多嗎？」素月悠悠轉醒，就聽見胤禛要杖斃貴安，一屋子吵吵嚷嚷的聲音。
胤禛回身扶起素月「你要歇息，不要勞神」
「胤禛，放了貴安，不關他的事，難道你還要為我身上再添亡魂嗎？讓我即便活著，也心神難安嗎？」素月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這宮中的人命，當真如此不值錢麼？
「好，朕饒了他，你別勞神，好好休息」胤禛見不得素月的眼淚，那是他心頭的血。
素月閉上眼睛躺在床上，眼前一幕幕浮現當初的人和事，如今除了貴安和小利子，都不在了，全都不在了。眼角的淚，默默無聲的滑落入枕中。
「素月，不要掉淚」胤禛的拇指擦去素月眼角的淚珠。
「胤禛，放我出宮吧，我好累」素月轉身背對著胤禛，祈求著。
胤禛拳頭握緊，他怎麼能放，他念了一輩子的人就在眼前，叫他如何放手。兩人就這樣無言。
沒有那一紙放行書，素月就被困在這，哪也不能去。
「姑姑，廉親王到了」子綠通報。
「請」素月將手中煮好的茶倒了一杯，擱在對面，胤禩緩步而來，如今的胤禩看著比胤禛還要蒼老，被康熙那樣厭棄，如今胤禛繼位，胤禛不會放過他，夾縫中求生的日子，想必過得更加艱難。
當年一起與素月聊天，玩耍的人，如今竟然到了不死不休的境界，到底什麼地方錯了。
「素月，多年不見，你依然沒有改變」胤禩坐在素月對面，端起茶杯淺嘗一口。
「你呢？有什麼改變麼？」素月將煮好的茶倒下清洗杯子，又添了水再煮。
「你一看不就知道了嗎？」胤禩看著素月重複煮茶，卻不去品嘗一口。不過一舉一動的確賞心悅目。
「胤禩，若是可以，丟卻一切，遠離這裡吧」胤禛記恨胤禩，歷史上的胤禩，在胤禛之下，過得多麼慘痛，還有被幽禁的一切，素月不想見到那一天。
胤禩握杯的手一緊，如今哪是他說能放就能放的，他即便有心放下，別人也不會容許。
「素月，若是有一日，我再也不能與你品茶閒聊，你會不會忘記我，會不會想我」會不會有那麼一刻，也曾動心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