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素月小心翼翼的泡了茶走進大殿，大殿上好些穿官服的人，李德全站在御桌旁邊，神色肅穆，一個眼神都不敢亂飄。康熙鐵青著臉，吹鼻子瞪眼睛的，遠遠都能感覺到一股怒氣在縈繞。素月趕緊低頭上前，快速又不失小心的換了茶，謹慎的退回耳房。短短的一段時間，素月的心跳差點都停止了，憋著一口氣憋得滿臉通紅。
素月剛回耳房，就聽見大殿裡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拍著胸口呼氣，暗自慶幸。
素月也不敢在進去了，想著康熙現在應該也不會喝茶，素月決定不這會進去找死。
二更的梆子聲響起，素月才準備濃茶走了進去，大殿裡已經沒人了，只有康熙還在御桌前批閱奏章，素月暗自舒了口氣，素月發現在乾清宮當差，真是考驗心臟的能力。
「把茶端到東暖閣去」素月剛走到御案前，手剛碰到茶杯，康熙就抬頭擱筆，吩咐了一句轉身離去。
素月只好端著茶跟著康熙走進東暖閣，看著康熙坐定，素月才奉茶。
「今兒的茶是冬梅雪泡的」康熙拿起茶蓋輕輕一嗅，漫不經心似的問道。
素月心裡一驚，忙跪地回話「回萬歲爺，不是」康熙的茶自有規矩，泡茶的水都是玉泉山的山泉水，素月豈敢擅自更改，她可不敢嫌命長。
「哦，那麼朕怎麼聞見你身上有這味，難不成你是給別人泡了」康熙的話語帶著拖音，明明輕柔低聲卻如炸雷落下，讓人心驚膽戰。
素月不敢隱瞞「回萬歲爺，奴婢今兒用冬梅雪給李總管泡茶了，謝謝李總管願意奴婢去見漂亮的良主子」
「砰」康熙手中茶蓋掉落，砸在茶盞上，安靜的暖閣內這聲音無端被放大數倍，就如同心突然炸開。
「你為什麼要去看衛氏」康熙擱下茶盞，眼神清冷的問道。
素月心驚，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又不敢說實話又不敢騙康熙，聲音有些顫抖，道「奴婢是覺得良主子很美，所以想去看看」素月最終沒敢說出真實的緣故。
「你覺得衛氏如何」康熙拍了拍前襟問。
「良主子很好，又漂亮又隨和」素月覺得她快瘋了，這麼低氣壓的時候，心裡亂七八糟。
「那麼你想成為主子嗎？」康熙上前勾住素月的下巴，強迫素月抬頭。
素月心驚，看著康熙面無表情的臉，嚇得半死，惶恐的回答「奴婢不敢，請萬歲爺明察。」
「哦···是不敢，還是不想或者是不願」康熙刻意拖長語調，目不轉睛的看著素月，不錯過素月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素月心如擂鼓，窒息的感覺讓她有種要死了的錯覺。她努力的想讓自己冷靜，可是偏偏思緒完全不受控制，她只能木訥的重複「奴婢···奴婢···」兩字。
康熙似乎欣賞完了素月的心驚膽戰，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一把將素月拉起抱在懷裡，帶著幾分戲謔幾分真摯在素月耳邊說「朕想」
簡短的兩個字帶著千鈞之力，震得素月魂飛魄散，呆滯的望著康熙，忘卻了一切禮儀，腦子裡亂糟糟的出現了好多想法，覺得自己幻聽了，覺得自己做夢了，覺得自己發瘋了，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有神經病，怎麼會做這樣荒誕無稽的夢。
想她一個小小宮女，要姿色沒姿色，要學識沒學識，家世什麼的她更沒有了，除了屢屢犯錯，她一無是處，怎麼就敢做這種遭雷劈的夢？
「從你在倚梅園吟詩開始想，那夜的陪伴後更想，如今朕等不下去了，朕本來是想讓你自己明白，可是你太迷糊，朕忍不住了」康熙說完，竟然不顧素月的意願，霸道的低下頭朝著素月而去。
素月驚慌失措的推開康熙，迷糊的腦袋總算有了幾分清明。她似乎開始意識到這一切不是一個荒誕無稽的夢，而是一個比噩夢更恐怖的事實。她一瞬間想了很多，想康熙應該是瘋了，後宮美人數不勝數，偏瞎了眼看上她？或者是康熙有什麼獨特的癖好，不喜歡嬌艷的百花，卻喜歡路邊的狗尾巴草？
最後的最後，素月想起了康熙看上她代表的什麼。宮女和主子，自然主子尊貴，可是尊貴是要付出代價的。宮女看著可憐，但是有盼頭，二十五一到就可以出宮，那是她最愛的自由啊！
素月想來想去，突然覺得做夢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去面對某些不想面對的東西。素月心思一轉，裝傻充楞的演了起來，呆滯而木訥的呢喃「我在做夢，我一定是在做夢，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夢，我是吃了豹子膽了嗎？」
康熙一把將素月拉回來，用最直白的方式讓素月明白，這一切不是個夢。
素月努力的掙扎，她在為自己的自由掙扎，為自己的清白掙扎，也是在為自己的愛情掙扎。她不能成為康熙後宮的一株狗尾巴草，那樣她的一輩子就完了。
可惜素月始終沒有掙扎過一個鐵了心要她的男人，就如同她無法掙脫這個世界的規則一樣。
權勢真好！
素月醒來的時候，看著陌生的帳頂，想起了昨晚的一切，素月發現她竟然哭不出來。雖然在這個時代，她認為她的一生已經毀了，可是素月卻哭不出來。
「主子，你醒了，可要沐浴」秋禾心疼的看著素月，輕聲問道。
素月不理，她不是主子，素月整理好自己，通過暖閣走去耳房，然後離開，素月根本不管別人的眼神以及問語，回到自己的房間後，素月給自己準備了一桶冷水，她需要冷靜，事已至此，她需要想辦法，她不能成為主子，不能成為後宮的女人，若是那樣，她的一生都必須在這紫禁城裡，那會讓她真正的痛苦絕望。
素月泡在冷水桶里，一頭扎進水裡。冷靜自己，她需要思考。
素月渾身凍得青紫後，才靠在浴桶邊開始思考，其實一切都是有預兆的，只是素月一直不敢想，電視書里的事情給了素月一些提示，可是素月總覺得，她一個長得不漂亮，詩書琴棋不會，一無是處的她，怎麼可能讓一位千古明君看上了。況且素月從認識康熙開始，就是不斷的犯錯，難不成犯錯也能引起一個人的興趣，可如今想這些有什麼用，她該考慮的是以後怎麼辦，如今木已成舟，該如何自處。
首先，她不能讓康熙給她名分，其次她需要想辦法讓康熙給她一個承諾，承諾二十五歲以後許她出宮回家伴她父母一生，當然她也不會在嫁人，也嫁不了人，可是這個辦法，能行嗎？
素月心裡很亂，辦法也想不出，此刻素月才覺得，她真的很笨，就算她是二十一世紀的人，又怎麼樣？那些穿越的女子，真的只是故事，她成不了她們，沒有智慧和頭腦，這才是素月。
素月沐浴後穿著睡衣，抱腿坐在床上，自嘲的安慰自己，其實一切沒那麼恐怖，不過就是與人發生關係。二十一世紀這種事很多，她不需要介懷，況且還是皇帝，康熙皇帝，那個歷史上最厲害的皇帝，她不吃虧。可是素月怎麼都沒辦法驅趕自己心裡的悲哀，濃稠的難過。
貴安來敲過門，被素月擋在門外不理。直到太陽西斜，素月才起身梳洗，走去乾清宮當值。
李德全早已經在耳房門口等候，看著素月開門迎了素月進去，讓貴安守在門外。
素月泡了杯茶給李德全，坐在腳踏上沉默不語。
李德全有些心疼，這些日子與素月相處，看著素月現在毫無生氣，心裡也有些難過「素月，萬歲爺是喜歡你的，以後你也是主子，總歸日子會好些吧」李德全詞窮，因為他發現這些都不是素月要的，他還記得素月某次說過，等她二十五歲後出宮，陪伴父母時的歡喜神情，現在這一切都不可能再有了，可是又能怎麼辦，當今天子要你，你怎麼拒絕。
「李總管，我能不能只當宮女，這樣二十五歲就可以出宮了，我額娘還等著我呢」素月恍若未聽見李德全的話，聲音疲憊的問。
李德全無語，只是嘆氣，轉身離開了這憋悶的地方。
素月還是準時的去給康熙換茶，只是有些行屍走肉的感覺，康熙看著素月的眼神里充滿怒氣，他是皇上，寵幸的女子無不歡喜，甚至為了讓他寵幸，用盡手段，得到萬歲爺的寵幸，是多大的榮耀，可是這一個，沒有一絲歡喜，眼裡有著像是被強迫的絕望。康熙再也批不下去奏章，起身去耳房，抱起素月帶到東暖閣，丟在塌上。
素月看著康熙的眼神平淡無波，隱隱有絲恨意，是的，她恨康熙毀了她的夢和她的期盼，素月何嘗不知道，她只要成為康熙的女人，根本就別想在走出這宮門一步，她所想的一切，不過是在自欺，只是不想讓自己更絕望而已，而最悲涼的是，除了自欺，她沒有其他的辦法。
「告訴朕，成為朕的女人，就讓你這麼難過，絕望甚至憤恨」康熙怒瞪著素月，饒是康熙英明睿智，也還是不明白一切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成為萬歲爺的女人奴婢無話可說，可是成為萬歲爺的女人所帶來的一切，斷絕了奴婢所有的期盼，難道奴婢就不能難過，奴婢是宮女，出生低微，可是並不代表奴婢就不是人，奴婢就不會痛」素月怒吼，她難過，真的難過，她不能克制自己，她不能改變這一切，可是心裡這口憋悶的氣，素月想吼出來。何況，康熙憑什麼認為她該感恩戴德，歡喜雀躍，她不要這些，她不想，不願，不要。
康熙微楞「什麼意思」康熙的眼裡，天下女子誰不是做夢都想著飛上枝頭當鳳凰，這難道不是所有女子的期盼麼，得到他的寵幸，就代表著尊榮富貴，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期盼麼？
素月蜷縮著，如一隻小蝦米，無助，可憐，眼淚簌簌的往下掉，直到此刻素月才能哭出來，素月已經無暇去顧慮什麼皇帝，什麼生死，她只有滿腹委屈，控訴康熙「上三旗的包衣女子，生來就要進宮勞役，阿瑪和額娘總是跟我說，沒關係，等到二十五歲以後，我們就能一家團聚，我所有的期盼就是那一天，可是你毀了我的期盼，我再也出不去了，永遠也不會有那一天了，我再也見不到阿瑪和額娘了，再也見不到了，你知不知道？」素月一直呢喃著再也見不到了。
「所以你跟朕說，你只是宮女」康熙看著眼前自己喜歡的女子，哭的那般委屈可憐，每一句話都那麼的絕望，突然有些內疚，康熙自小失去父親，當然明白對父母的渴望，如今這個給了他溫暖的女子，卻被他賦予了絕望，康熙不是神，是人就有七情六慾，也會有感情，可是他也是皇帝，他不會認錯，他也不覺得自己有錯。
康熙上前抱著素月，低聲的說「朕不知道，可是朕不後悔，朕要你在朕身邊，不過朕會補償你」
「那麼讓我只是個宮女吧，給我一個虛幻的夢吧，若是有一天你厭棄我了，求你放我出宮，我想見阿瑪額娘，我絕不會背叛你，等阿瑪額娘仙去後，我會自我了斷的」素月妥協了，因為
她沒有立場不妥協，如今她也不過仗著康熙的幾分心思提出這份要求，可是皇帝的心思，又能有幾時，一切終究還是錯了，一錯就是一生，而她的一生，怕也就是如此了。
康熙的心被揪了起來，這個直率善良的女子，讓康熙更多了幾分心疼和愛惜，康熙堅定的回了一句「好，朕答應你」
康熙沒有給素月位份，素月依舊還是那個奉茶的宮女，可是乾清宮所有的人都知道，素月不只是一個宮女。素月變了，變得沉靜，再也不是以前的素月了，素月心情沉重，那些歡欣笑語，素月再也不能有了。
素月希望康熙只不過是一時新鮮，久了自然就厭棄了，何況素月一直表現的不情不願，開始康熙還有耐心，次數多了，康熙就不耐了。
素月以為自己終於可以離開這裡了，即便被發配到冷宮，素月也不願意在待在康熙身邊。
素月沒等來康熙的聖旨，卻等來了李德全。
「素月，你可還記得你阿瑪額娘」李德全看著素月一副生死看淡，不死不活的樣子，心裡來氣。
「李總管為何這麼問？」素月已經心如死灰了，聽到李德全提起父母，心中一陣疼，臉色更蒼白了幾分。
「你打的什麼主意，咱家知道，萬歲爺也知道，不過是想遠離這裡然後偏安一隅，以為自己還能出宮，對嗎？」李德全冷冷的看著素月，冷笑。
素月低頭，不言不語。
「素月，咱家以為你心性樂觀，早晚能想開，可如今看來，你卻是進了死胡同，無論如何也不想出來了。你既然已經是萬歲爺的人，這一生就別想離開皇宮，發配出去，你只能進冷宮，
你知道冷宮是什麼模樣嗎？那裡髒亂破舊，關著一些失寵的嬪妃，還有白頭宮女，全是些瘋人，你去了那，還以為是去了倚梅園和御膳房啊，倚梅園雖然偏遠，但是至少正常，有你阿瑪為你打點，你自然吃不了什麼苦，御膳房雜役雖然活重，但也是你力所能及，最重要的是你阿瑪額娘知道，那些地方不會虧待了你，而冷宮是什麼地方，你有沒有想過去了那，你阿媽額娘心裡得多痛，你到底是在懲罰誰呢？」李德全說完，狠狠的瞪了素月一眼。
素月卻已淚流滿面。
「好好的待在萬歲爺身邊，既然已經無法改變，就儘量讓自己過得舒坦一些，讓你阿瑪額娘少為你擔憂，咱家言盡於此，你自己看著辦吧」李德全說完，轉身離開，留著素月自己想明白，也期望素月能不辜負他的這番心思。
素月抱頭痛哭，她明白李德全說的才是對的，可是她真的沒辦法，只要想想這一生都圈在這裡，她就忍不住的害怕，可是她不能讓阿瑪額娘擔心了，已經出不去了，不能讓父母更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