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生百年剎那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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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太皇太后離世,皇宮連日來準備的新年彩燈全部換去,宮中之人從皇上到雜役全部身穿素服,服喪三月。

  年關越來越近了,卻因為孝莊的喪事,整個皇宮沒有一絲歡喜之意,全是靜默和悲傷籠罩,紫禁城的冬日,大雪紛飛,更多了一絲冰冷。

  素月看著御膳房裡往日的歡笑不在,心底也有幾分悲戚,連帶著一向活躍的小利子和青梅也多了幾分愁緒,其實太皇太后離世與他們這些宮女奴才沒什麼關係,但是皇宮裡主子哀傷悲泣著,誰也不敢笑了去,此時若是有一絲喜氣,連主子恐怕都性命難保,何況奴才呢?最重要的是現在這時的主子都心裡不舒服,不敢表現在其他人面前,借著宮人撒氣的常有。

  康熙在慈寧宮守靈,悲痛難抑,幾次昏厥,更是不飲不食,御膳房也跟著遭難,被屢屢呵斥,好些個人被罰了,素月看著那些宮人被打得皮開肉綻,嚇得夜夜做噩夢,心裡害怕極了,甚至還聽說有個宮女因著頭上戴了鮮色珠花而被杖斃。素月心裡比這冬天還冷,這皇宮裡的人命,竟然如此輕賤,皇權之下,人如螻蟻,生死不過是那些人的一念之間。素月每每想起那些被打的宮人,還有那啪啪的板子聲,素月不寒而慄。

  今日是素月當值,照理來說,素月是雜役,應不至於值夜,可近日因為康熙,御膳房多次有人遭難,宮人不夠,且好多人都熬了幾日,疲憊不堪,故而素月臨時頂替。

  已過子時,素月有些迷糊,素月一直強打精神,就怕挨罰,想想那些板子,別說幾十板,一板子都能要了命,素月裹緊了身上的披風,窩在御膳房爐灶旁的乾草上取暖,素月又困又冷,迷糊著卻怎麼也睡不下去,只好起身活動一下,動動手腳來驅趕寒冷,看著門外的院子白雪皚皚,大雪飄飛,素月突然有了幾分興致。

  素月前世一直生活的南方,雪景是一輩子也沒見過一次,若不是電視裡有大雪紛飛的畫面,素月恐怕都不知道雪景是什麼樣子。今生因著素月怕冷,也是前世的毛病,小產後沒有顧忌自己的身子,落下怕冷的病根,今生身體沒有這怕冷的感覺,心裡卻有著這陰影,所以素月從來不在冬天出門,即使出門也裹得嚴實,更沒心情去賞雪了。

  今兒才是素月前世今生第一次注意到了大雪紛飛,白雪皚皚這些詞語的景致,素月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入手即化,素月倒也坳了起來,就一直伸手接著,一會手上薄薄一層雪,素月才專注的看了起來,與那些形容雪的詞倒真有幾分相似。

  有些像鵝毛,有些像聖誕節貼的雪花,素月有些痴了,發起呆來。

  「誰當值」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素月一驚,回神後看著御膳房前門站著一位身著總管服的公公,頗有幾分威嚴,臉頰乾瘦,長相平凡,眼卻有神更有些深,為那平凡的臉添了幾分彩,只是現下眼圈青黑,很是疲憊,看著有如吸毒之人。

  素月趕緊上前行禮「奴婢素月當值,總管有事儘管吩咐」

  李德全臉色一變,這些個日子因為太皇太后離世,萬歲爺操勞,李德全才放下了追尋倚梅園女子的事情,可今日一聽這聲,李德全就知道,找了許久的女子,就是面前的御膳房宮女。

  素月低著頭等吩咐,卻半響不見李德全說話,抬頭看了一眼,李德全盯著她若有所思,心底有些發憷,暗想難不成自己應晚了也要挨罰,素月身子一抖,也不知是冷還是怕。

  「你叫什麼名字,在御膳房做什麼差事」李德全回神問著。

  素月鎮定心神,努力讓自己不發抖,回「奴婢素月,乃是御膳房雜役」

  李德全突然想起自己所來何事,語氣難得有了一絲急促,道「今兒御膳房給萬歲備著什麼吃食」

  素月回「回稟總管,御膳房備著燕窩粥,銀耳羹,冰糖雪梨,枇杷露,還需要什麼,都可以做」素月回完話,抬頭看了一眼李德全,忙跑去倒杯茶遞給李德全,看著李德全乾裂的嘴唇,素月心底有些不忍,康熙折磨自己,卻害得一幫子人跟著受罪,這李德全也真是忠心。

  李德全喝了幾杯茶,才笑看著提壺在旁邊的素月,心想是個機靈討喜的人,這些日子李德全也是受了不少罪,康熙不吃不喝,他心疼,也跟著不吃不喝,今兒又跑了這一大段,口也真渴了,幾杯茶下去,李德全才發現嘴唇乾裂的疼。

  「你去端上兩份燕窩粥,隨咱家來」李德全想起康熙,忙放下茶杯吹促素月去準備。

  素月一聽就知道大概是他們又要勸食康熙,也不敢怠慢,忙著去籠屜里端了兩份燕窩粥,想著康熙幾日未食,還拿了一份銀耳湯,才拿出來給李德全。

  「總管,奴婢多拿了一份銀耳羹,這個最是滋潤,一起正好」素月端出來才發現問題,心裡害怕得手有些抖,這是在犯錯啊!叫拿燕窩就拿燕窩唄,操這些個心是要幹嘛?素月覺得自己又在作死。

  李德全一笑,全然沒有生氣,反而眼神還溫柔了一些,素月的舉動讓他感覺到了一份貼心,不過如此自作主張,想來進宮的日子不長,沒消磨掉這份心思,雖然犯規矩,但是真心可貴。

  「跟咱家走吧」李德全說完,率先出門。

  素月卻手下一抖,看著李德全的意思是讓她跟著送去,心裡疑惑這是為什麼?照理她準備好,應該有人端去的,不過素月卻半點也不敢再問,剛剛她已經犯了規矩。若是現在再多言李德全問他的罪,素月就真是屢屢找死。

  李德全走在前面帶路,感覺到了素月的隨行,心底卻是另一番想法,康熙幾日不吃不喝,誰勸都不行,眼看著日漸憔悴,李德全著急,可康熙性子執拗,定下的事從來沒有改變,李德全是真沒了法子。可剛素月加羹的舉動,突然讓李德全想到了一個法子,康熙本就在找尋這個女子,心底肯定也是有幾分意思的,加上素月情緒真摯,說不得就讓康熙用膳了,其實李德全也是不喜那些個嬪妃和皇子,他們是康熙最親的人,也是康熙喜愛的人,卻沒有一絲親人之間的關愛,處處作態,看著康熙幾日不進食,昏厥數次,嘴上說著動聽的話,眼角也留著淚珠,心裡和眼裡卻沒有一絲悲痛,恨不得康熙就此了了,看著讓人寒心。不過李德全此舉其實也在賭,贏了萬事大吉,輸了他和素月都沒好果子吃。

  素月踩著雪,小心的端著手裡的東西,努力的克制自己因為冷而顫抖的身體,就怕砸了手裡的東西。此刻素月已經沒了其他的心思,一心一意的就是努力抵制自己顫抖。

  慈寧宮白帆白燭台,與大雪融為一片白,靈堂里燈火晃動,陰暗清冷,李德全進門,滿臉心疼的上前在跪地的男子耳邊說了幾句,男子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李德全無奈,走出門跟素月說道「你可記得倚梅園內你吟的詩句」

  素月心驚,嚇得差點丟了手裡的東西,腿一軟差點跪了下去,勉強穩住身形強裝冷靜的問「總管說的,奴婢不明白」

  李德全眼神一冷,他也是急了,卻又想起,深夜出園子是大錯,素月是怕被問責吧,又一想覺得自己也是被慌了心神,怎麼能如此直白的詢問也不道明意思。

  想通後,李德全的聲音有些緩和「咱家自小在宮中,聽人的聲音一次後便不會忘,況且咱家不是要治罪於你,反而是咱家有事相求」

  素月天真,李德全說了就信,一聽不是治罪,便鬆了口氣,又聽見他有事相求,忙說「奴婢不敢,總管有事儘管吩咐」素月卻忘了,宮裡不是其他的地方,宮裡人的話從沒有真話。

  李德全卻笑了,素月的確如他所想般單純,這皇宮裡什麼話都不是真的,朝令夕改更是常事,而素月卻傻傻的相信。李德全對素月的好感又多了幾分,覺得這樣的人,勸食康熙的勝算大了些。

  李德全笑說「好,那咱家就說了,若是成了,咱家和這大清都欠你一份人情」李德全一指靈前跪著的男子說「那是萬歲爺,倚梅園裡與你相遇的就是萬歲爺,咱家找了你好久,卻因著連連的事打斷了,今兒是巧遇也是天意,咱家希望你能勸得萬歲爺進食」

  素月目瞪口呆,完全傻了,康熙兩字在她心頭縈繞,素月看了靈前跪著的康熙一眼,面目憔悴,臉色蒼白,下巴有著鬍渣,背挺得直直的跪在那,眼神里全是傷痛,哪裡還有一絲千古一帝的樣子。素月不可抑制的又起了憐憫之心,非理智的端著東西走到了康熙身邊。

  如以前素月安慰人一樣,將康熙身側的手拉著給他力量,卻發現一片粘稠和血跡干後的痂,康熙的指甲戳進肉里,看這痕跡,怕是一直都如此戳著的,素月拿著手絹將康熙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用手絹包著傷口,康熙的手很涼,像冰塊。其實靈前並不冷,有地龍,很暖,可是康熙的手那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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