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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了一會兒,江懷雅壓低了聲線,自己接上了:「但我還是有點懷念病怏怏的感覺。畢竟我身強力壯這麼多年,弱柳扶風的體驗是很珍貴的。」

  她自我沉湎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正經事,問:「謝阿姨最近有沒有給你打過電話?」

  「打過。」

  那果然還是知道了。

  江懷雅痛惜之情溢於言表,竟一時說不出話。

  隔著磁波,他的聲音顯得奇異地溫柔,忽而道:「你就不能乖一點嗎?」

  ☆、第36章

  江懷雅也不明白他這一句話究竟是什麼含義,只覺得懊惱難當,胡亂解釋了一通,最後才發現……他壓根不清楚狀況。

  她惱羞成怒,立刻就要掛電話。

  聶非池叫住她:「先別掛。」然後問道,「你什麼時候回去?」

  他很早就意識到,她的采寫任務在這場意外之後因禍得福,進展順利,也許很快就要離開青海。

  江懷雅安靜下來,數了數日子,說:「就這兩天的事了。」

  他們不約而同地沉默。

  她突然挑起嘴角,問:「怎麼,想來送我呀?」

  聶非池沉吟了好一陣。

  最後說,「可能送不了你。」

  語氣里還有幾分遺憾的味道。

  江懷雅覺得自己已經被他鍛鍊得百毒不侵,即便答案依舊最糟的那個,但光聽這語氣都能讓她感到平衡。

  「那,回上海見吧。」

  「為什麼是上海?」

  「都說了要辭職了。你覺得我辭職之後還會留在北京?」江懷雅輕聲嘀咕,「北京城裡又沒有我想見的人。」

  聶非池的唇好像被這句話給縫住了。

  這縹縹緲緲的意有所指,勾起那日的陽光。她站在住院部的走廊里,斜陽暖照,身上的病號服和她的唇一樣單薄,隨著風仿佛微微顫動。

  那個吻沒有落下來,也沒有人戳破。

  他們好像註定做不成肝膽相照的朋友,因為總也忍不住心動。

  就像她說的,有些人生離死別也分不開,然而在一起卻無法長久。

  時至今日他也有些迷茫了。

  「剛剛你打電話來,我掛掉的就是我媽的電話。」他漫無目的地說著,「我沒把分手的事告訴她。下次你自己講吧。」

  這通電話結束,江懷雅鬱鬱寡歡了兩天。

  他這算什麼意思呢?給她後悔的餘地,給她主動權,就是不給她參考意見。明明知道她最不擅長做決定,卻把決定權丟給她。

  在此期間,小顧帶來一個消息——木嫂被警方拘留了。

  她的噤聲並沒有把真相掩蓋住。小顧歡歡喜喜來找她說襲擊她的人有線索了,居然正是他們那位難搞的採訪對象,說的時候義憤填膺,最後還疑惑:「雅姐你當時肯定看錯了,這哪是個男人啊,明明就是個女的。」

  江懷雅只能隨聲附和:「可能當時……沒看清。」

  小顧皺著眉,後怕地說:「唉,採訪的時候覺得她挺可憐的,三十多歲的人老得像五十歲一樣,話也不多。誰知道她精神有問題呢?」

  江懷雅愕然:「精神有問題?」

  「對啊。警方說她自從老公犧牲之後,精神就出了點問題。被拘留的時候還哭呢,說要不是要去救人,她男人就不會死,結果人死都死了,連個英雄的名頭都不給他……」小顧說得於心不忍,嘆氣,「也是真的可憐。」

  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江懷雅卻覺得她並不可恨。

  她有時會回想里腦海里渾渾噩噩的那一幕。她被第一下擊打之後並沒有昏厥,只是意識模糊地出不了聲,躺在地上看見了她的模樣。木嫂見到是她,表情倉皇了好一陣,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聽說王隊救出來的是一個大學女生,江懷雅的身形大約和她差不多。木嫂也許是鑽進了牛角尖,想要將原本的結局重寫。

  她尾隨著大部隊上山,找上落單的小姑娘,卻沒想到和對方有過一面之緣。

  陌生人在她眼裡大約只是一條生命,可是眼前的江懷雅,她是記得的,是個城裡來的記者,拿著一本小本子,天天在她家院子外面嚷嚷,要報導她丈夫的英勇事跡。

  人在意識模糊的時候,一切行為都靠本能。江懷雅知道她認出了自己,木嫂也知道她認出了她。她就在那一刻,捂著後頸,對她溫和地一笑,然後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這個畫面在她腦海里揮之不散。

  那是她離死亡最接近的時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生命全憑對方處置。但是木嫂沒有傷害她,而是選擇把她扔下,自己慌張逃走。

  江懷雅偶然會自省,覺得當時自己如果怒目圓睜,指著她威脅自己認得她,她這條命也許已經沒了。是她下意識對人性的信任救了她一命。

  可憐的人都是有良知的,她選擇噤聲,就是不想把這點善良也逼沒。

  然而卻顯得有點婦人之仁了。

  這事她自己也分不出對錯,在心裡彆扭了好幾天,到了回程的時候。

  年編喜出望外,這一趟一波三折,但有驚無險,回程的路上那張終年拉長的臉也歸正了,看得出心情愉悅。

  越野車載著一車子人,在山路上晃來盪去。

  突然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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