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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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故事不會太曲折

  我總會遇見一個什麼人

  陪我過沒有了她的人生

  成家立業之類的等等

  我愛的人不是我的愛人

  她心裡每一寸都屬於另一個人

  她真幸福幸福得真殘忍

  讓我又愛又恨她的愛怎麼那麼深

  我愛的人她已有了愛人

  從他們的眼神說明了我不可能

  每當聽見她或他說我們

  就像聽見愛情永恆的嘲笑聲

  ——陳小春《我愛的人》

  1

  為了回上海我所付出的代價是丟了工作,公司原先招我的那個人事部女經理跳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中年男人,此人面相兇惡,言語刁諷,在了解情況之後堅持認為我是一個無可救藥的騙子而要開除我,在他寬敞的辦公室內他先是說了半天廢話給我講述他工作的理念和原則,讓我以為遇到了另一個好人而感動不已,在談話的最後他突然話鋒一轉告訴我公司即將開除我並且勸奉我以後好好做人,仿佛我不是一名員工而只是刑滿獲釋的犯人,我再三懇求他給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我很誠懇地向他保證我會好好工作,愛黨愛國擁護公司企業文化,結果他冷笑對我說:「我又不認識你,我幹嗎要給你機會?」

  聽了這話我一點都沒有難過,因為我覺得他說的簡直太有道理了。

  當然,難不難過是一回事,生不生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當我意識到這個面前的傢伙基本上是明目張胆在嘲笑我的時候,我惡從膽邊生,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舉起右手指著這個混蛋,然後字正腔圓說了一句:「操你媽。」

  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面對我的怒罵這個人事部總監居然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就那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地看著我離開。到是我自己後來給嚇得不輕,懦弱了23年了,還真從來沒有哪一刻這麼男人過。

  2

  失業對我打擊甚大,變成無業游民的最初幾天我心情沮喪,不想找工作也不想租房子,徹底對生活喪失了原本也不多的激情,就成天遊手好閒於上海的幾個同學那兒,騙吃騙喝,比較無恥地蹭了大半個月的飯,等到所有人看到我都覺得頭大,而我也體悟到了「痛定思痛,痛何如哉」的時候才決定租間房子找份工作重新做人。只是說到找房子又是滿肚子的怨氣,因為你要想在上海找一個合適的房子居住比找一個合適的女人做老婆都困難,對於我們這些貧下中農而言,那些等待出租的房子大多是建於30年前的老公房,要不就是上個世紀初期的石窟門,幾百個人共用一間茅房的那種。那些房產中介里的阿姨吐液飛濺地向我介紹各種各樣的房型,認真的態度仿佛是給她們的女兒說親,一個阿姨在看了我的打扮之後很是慎重地向我推薦一個石窟門的亭子間,用她的話說就是非常適合我這個階層的人,因為裡面不但有一個衣櫥,而且還有一個馬桶,可以在任何時候滿足我的出恭需求。

  那個阿姨固執地認為我就是那種一騙就上當的小孩,激動地把吐液都噴濺到了我的臉上。

  我很有耐心地聽阿姨說完全部的廢話,然後對她說Bye—Bye。

  我最終選擇了一間位於我們大學附近的老公房作為我回上海後的第一個落腳處,月租500元人民幣,房型是一室戶,廚房和衛生間三家人合用。我的房東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一米八九的個子還有絡腮鬍子。他有一個很美麗的妻子看上去像十年前的王菲,「王菲」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人時候有點淺淺的羞澀會讓所有男人心亂不已。我把半年的租金一起付給這個中年男人的時候他用力在我肩膀上拍了拍,雖然我一直自恃強壯但是在他面前居然像一個羸弱的孩子,拍我的同時他對我說我遇到了好人,他說的好人就是他自己,因為像他這樣低價的房子在整個上海都找不到第二家。對此我認為他在說謊話,因為我覺得他沒有做過市場調查,我的懷疑顯然立即遭到他的鄙視,他白了我一眼說他要不是急著要還賭債他不會這麼急把房子出租。他用上海人特有的表達方式說這個房間裡剛剛裝修過,裡面所有的一切不要太靈。他特別暗示房間內的那張席夢思床墊是全新的,睡在上面不論做什麼高難度動作都會很爽。說這話的時候他對我擠眉弄眼壞壞地笑,可是我實在不曉得為什麼他要買一個新的床墊,當我表示了自己的疑惑之後這個中年男人立即義憤填膺地說上以前的床墊被上一個房客弄壞了,那是我們學校剛畢業的一男一女,或許是精力旺盛或許是其他原因反正他的床墊在那對男女的身下很快支離破碎。「王菲」很是安靜地站在他身邊,間或配合地吃吃地笑。我開始羨慕這個中年男人,因為她有一個聰明且萬種風情的女人,最後中年男人強烈邀請我去他們家吃飯,他的熱情讓他看上去猶如一個傻瓜一樣值得信任。

  接下來半年這房子以後就是你的了,臨走的時候那個中年人拍著我的肩膀對我說,你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當然了,別把我床墊再弄壞了,說完他自己就哈哈大笑了起來,後來我也笑了,我想上海發展畢竟是快,連一個普通市民的幽默都會如此強悍。

  我的鄰居之一是四個安徽民工,他們背井離鄉來到上海修建高大樓房,除了黃沙和磚頭之外他們最熱愛的就是歌唱。我的鄰居之二是一對老年夫婦,那個老太很可能是女特務出身因為從看到我的那一刻就用懷疑的眼神不停強姦我善良的靈魂,那種眼神充滿哀怨讓我擔心自己是不是長得接近那個拋棄過她的那個男人?到是那個老頭無比熱心,看到我猶如第一次看到人類一樣顫抖著個小身軀上前要和我熱情握手,他說他曾經位高權重是上海一個區的風雲人物,現在雖然老了但是威風猶存以後我遇到任何問題都可以找他,說完之後老頭就讓我去給他修修已經壞了半年的電視機先。

  我足足用了兩天的時間才清理好了我的房間,我殺死了五六種可以讓最膽大女孩子集體尖叫的昆蟲,我還在床下發現了幾條色彩斑斕的男女內褲和至少兩打使用過的保險套,那些曾經潔白的精液現在已經完全變黃,只是不曉得它們的主人不曉得此刻在哪裡繼續淫蕩。我把這些內衣褲和保險套丟到門外垃圾箱的時候正好被那熱心的老頭看到,老頭看到了之後仿佛很想就這些東西和我進行討論嚇得我趕緊躲回房間閉門不出。

  我做好了簡歷複印了十來份然後買了幾期的人才市場報找了幾個看上去合適的單位郵了出去。等消息的那些日子百無聊賴,後來我在宿舍附近的一家音像店辦了一張會員卡,每天靠碟片打發光陰,有的時候顧飛飛會過來找我玩,顧飛飛上班比上學還要輕鬆,動不動就請假號稱有病要休假,幸好他工作的那個社區的事情都由幾個事兒媽攬過去了,所以有他沒他其實也無所謂。我們經常在附近的網吧通宵操練CS和暗黑,凌晨回到宿舍睡覺,到第二天中午方才醒過來,然後躺在床上聽隔壁的民工在高歌動力火車,那幾個民工嗓音高亢,輕鬆就把一曲《背叛情歌》演繹得恰到好處,聯想起一年後一位紅得發紫名叫阿杜的歌手,想想為什麼他前身是建築工人確也有跡可循,聽完民工歌唱之後我們會起床然後到樓下買罐辣醬和幾個大饅頭,就著白開水吃下去算作中飯加晚飯。

  有的時候我也會到隔壁民工的宿舍去打牌,這幾個民工歌唱得好腦子卻笨的可以,打牌的時候經常被我詐騙也渾然不知。有的時候民工也到我宿舍看黃色錄像,一來二去到也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

  3

  如此顛三倒四地混了兩個多星期後我找到了份工作――在普陀區一家私營醫療器械公司做業務員,新員工培訓時銷售經理滔滔不絕給我們講授所謂的銷售技巧,一再強調這個行當的特殊性,我臉上掛滿微笑頻頻點頭表示接受,心中卻在想:「廢什麼話啊,賣什麼不都是個騙嗎?」

  在這家公司我前後只騙了一個多月,因為公司副總突然另起爐灶,不但帶走了公司的技術骨幹而且把所有業務都攬走了,總經理氣得血沖腦,差點當場死亡。沒幾天公司就宣布倒閉,財務給我了1500塊錢算作一個月的薪水然後讓我捲鋪蓋走人。

  也就是說,我又失業了。

  4

  對於我的回來童小語並沒有表現出多少驚喜,她甚至不止一次地埋怨我太過衝動,這樣做是得不償失,具體的一個明證就是在蘇州我每個月可以拿到2000元人民幣可是在上海我連工作都沒有,要不是前段時間還省下了點鈔票現在很可能在喝西北風。

  我想「得不償失」真是一個很好的成語,可以讓使用它的人變得振振有詞,仿佛他說的都是真理毋庸置疑。只是聽了童小語這些話我很傷心,因為在我眼中我要所要得到的只是童小語的感情,我認為無論付出什麼都是值得的只要我們可以回到從前,可是童小語看到的居然是鈔票,我想鈔票是什麼東西啊?用古代高風亮節的人士的話講就是「銅臭」,就是「糞土」,「糞土豈好和我們之間偉大的愛情相提並論?」後來我的這個觀點又遭受到了童小語同志的猛烈批評,這個小混蛋眼睛一閉然後不分青紅皂白地對我嚷嚷:「我不需要愛情,我就需要糞土,請你多給我一些糞土吧,有本事嗎你?」

  在童小語的責叱下我只得緘默無語,因為我確實沒有這個本事,而且按照事物發展規律來看,近十年八年我好像都不可能擁有很多「糞土」,想到這個事實我就很胸悶,我真恨不得自己是一個白痴,什麼都不知道反而會快樂很多。

  童小語基本上每個星期還能到我宿舍來上一趟,依然會給我帶營養早餐,依然會和我打情罵俏和我做愛,一切都仿佛和我離開上海前沒有什麼改變,我依然是幸福的我們的愛情依然是健康的。我猶如一個掉進大海的可憐蟲雖竭力掙扎卻也無法阻止下沉的事實,而正感無望之際突然看到了一座孤島,雖然上面沒有往昔的歌舞昇平,但最起碼還活著,還能正常呼吸和幸福排泄,人有的時候不能貪心,特別是你無法去爭取的時候,我無比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對於這樣的生活狀態我無比滿意,有的時候甚至感到受寵若驚,覺得仁慈的上帝對我簡直是太好了。

  5

  有一天童小語性情大變,對我是百般溫柔,不但全無平時冷嘲熱諷而且主動要求和我回味往日的幸福,對此我反而覺得非常不適應,長期處於壓抑狀態之中我身上已經具備了不淺的奴性,我請童小語「正常」一點,否則我會害怕的,童小語絲毫不體恤我的恐懼而是坐在我身上用手纏繞著我的脖子往我耳朵里吹氣,我就猶如一個銅像一樣面對童小語的挑逗無動於衷,童小語玩了一會兒自己也累了她把頭埋在我的懷裡和我討論愛情:

  「蘇揚啊,人家都說初戀是有缺陷的,可是為什麼我的初戀為什麼會這樣完美呢?」

  「那你是喜歡完美呢還是喜歡殘缺?」

  「我什麼都不喜歡,我只想把應該的經歷的都經歷一遍,不想留下什麼遺憾。」

  「你說的話真讓人覺得可怕,童小語,不是我說你,你的這種想法是很幼稚的是不可取的,我們對什麼都可以好奇但是對愛情不可以,因為好奇你想經歷所有的感情,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好奇會傷害愛你的人呢。」

  「蘇揚,我知道你對我好,是真正對我好,我也很感動,可不是說你對我好我就一定要同樣對你好?你為我付出就要求我同樣為你付出?你不覺得你現在太自私了嗎?」

  「我承認我很自私,可是我所有的自私都是因為我很愛很愛你,我也理解你的心情和你所說的話,那一點沒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要好好珍惜你現在的愛情呢?你要知道找到一個真正愛自己的人很不容易,找到一份真正的愛情就更難了,為什麼放著手裡的幸福不去珍惜還要渴望遙不可及的海市蜃樓呢」

  「我沒有想過這些也不想想,我只覺得談戀愛就是要快樂,其實你說的我現在都不怎麼明白,我覺得好複雜。」

  「現在不明白,那以後呢?你要逃避一輩子嗎。」

  對此童小語的回答是:「我根本沒有逃避,因為我還沒有面對,我想以後我肯定會明白的,只是到時候讓我明白的人肯定不是你蘇揚了。」

  6

  十月中旬的時候童小語在浦東報了一個名叫「FE」的英文班,和近幾年層出不窮的各種英文學習班一樣,「FE」也是打著各種美麗的幌子來欺騙中國人的鈔票,報名前我陪童小語去資訊時,一個老外操練著半生不熟的漢語說他們擁有全世界最為龐大的英語學習組織和最為豐富的英語教學經驗,他們的學員遍布世界各地,參加他們的培訓可以讓對英語一竅不通的學員在最短時間內掌握口語技巧,說得跟法輪功似的。童小語立即對這些動人的語言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她只想到過個一年半載就可以用英語說話而根本不去考慮這很可能是一個謊言,於是興高采烈地回家向媽媽要了三千元人民幣然後報了一學期的班,任憑我如何進諫逆耳忠言都無濟於事,童小語對我的勸告不屑一顧她只要求我每個星期六下午三點半到浦東接她放學,童小語說她現在學業繁忙、壓力很大,以後沒有時間陪出來陪我了,我只能每次等她讀「FE」放學後才能見她一次,然後送她回家,我們所有的戀愛都只能在公交車上完成。童小語說:「浦東蠻遠的,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反正我一個人也好回去的。」

  我說:「願意,我簡直不要太願意啊!不要說在浦東了,就是天涯海角我都願意。」

  7

  十月底,榕樹下招兼職編輯,經過一番折騰我順利成為了一名光榮的文字工作者,每個星期都有兩天可以穿著休閒服背著個挎包人模狗樣地到位於北京西路上的編輯部上班,編輯部位於一幢大廈的23層,從窗口看過去就是靜安區的一片錯落有致的老房子,如果捧上一杯咖啡坐在窗前小喝一口簡直就是小資,雖然是兼職,卻也算是實現了當年一個理想。我的工作職責是編輯愛情故事,每天編輯300篇左右,一天下來頭暈目眩,人都快成為愛情了,此外由於長時間閱讀大量奇形怪狀的愛情故事,自身情感也逐漸複雜起來,有的時候感覺自己已經立地成佛,可以看透世間所有愛情實質,有的時候又覺得什麼都看不清,如此反反覆覆,人被折騰地憔悴不堪,內心世界,接近變態。

  一同做兼職編輯的幾個人大都和我一樣具有症狀不輕的神經質,經常會做出一些讓人匪夷所思的舉動,其中一胖一瘦兩個人最為搞笑,胖子是一個佛教徒,每逢單月就拒絕吃葷,因此每當看到我大口吃肉的時候都痛不欲生,胖子愛好詩歌,崇拜海子,成天指著窗外告訴我有朝一日他總有朝一日他要從這個高度跳下去,然後在空中寫一首詩算作鳳凰涅槃,可是我懷疑他還沒有涅槃成就給摔死了。瘦子是復旦大學哲學系的大三學生,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成天不知疲憊地向我們布道,要求我們和他一樣熱愛耶穌,好幾次和他一起在回去的公交車上他不厭其煩地給我講述聖經里的故事,車上的人一個個用憤怒的目光看著我們可瘦子卻把別人的厭煩當成讚賞而更加吐液飛揚。瘦子為人古道心腸,朋友只要有什麼屁大的事情他都要進行絕食禱告,因此我想他現在一副皮包骨頭的衰樣很可能就是給餓出來的。

  我在這家文學網站一共幹了兩個半月,聖誕節前不久這家網站突然宣告破產,於是我再次光榮地回到無業游民的行列。

  8

  2003年的平安夜來臨地有點讓人不知所措,猶如新婚夫婦早上醒來後發現身邊多出一個人了總會感覺恍然如夢。就在我感慨逝水流年之際童小語突然給我打來電話告訴我她準備去澳大利亞了,童小語是參加的FE組織的冬令營,繳了三萬人民幣到澳大利亞去看袋鼠算是英語實習。此前我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有見到童小語了,自從讀了那個天殺的FE後童小語猶如中邪一樣不但成天無恥地號稱自己英語水平大有提高,而且開始拒絕其他的任何娛樂活動一心一意把精力放在和一些假洋鬼子交流上,童小語讓我星期六不要去接她了因為放學之後她要教幾個外國人上海話,童小語覺得那樣不但好玩而且可以聯繫自己口語,反正要比和我在一起有意思得多。那個時候我剛從那家文學網站失業,火力充足的很,滿世界想找人吵架,童小語的態度充分滿足了我這個理想,於是我不輕不重諷刺了她幾句,我覺得生活太平靜了我活得太窩囊了我需要一次大的爭吵,可這次到好,童小語根本不屑和我吵架,因為她認定我已經和她不是一個精神層次上的人,童小語採取了從我生活中消失的方法,任憑其後我怎麼追悔道歉也無動於衷。

  童小語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是下午兩點左右,她人已經在浦東國際機場而我還在家裡的床上睡覺,童小語在電話中滔滔不絕向我訴說著她最近一些日子遇到的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態度頗為熱烈,只是我並不認為這是她與我和解的訊號,我也不認為這是她在向我炫耀,我只是很悲觀地認為:這是童小語徹底離開我的一個預兆,而現在的熱情只是一次迴光返照罷了。

  我的頭迷迷糊糊的,顯然是沒有睡醒,電話中童小語突然嘎住傾訴的勢頭然後對我說:「我要上飛機啦,以後有機會再講給你吧。」

  我說「好的」,並讓童小語自己當心身體,出國之後就代表偉大的中國人,別讓人家老外看不起我們中華民族優秀兒女。

  電話那頭童小語不耐煩說:「我知道拉,你煩死了。」

  掛上電話,我又閉上了眼睛決定繼續睡覺,我想這會不會上一場夢呢,我咬了咬舌頭,很疼,可我還是覺得這只是一場夢。

  9

  童小語去澳洲後我們就再沒有聯繫過,唯一收到童小語的消息是農曆新年那天她在地球那邊用英文發給我的,意思是祝我新年快樂,在新的一年有好運,我本想用英文回一個過去的,可想了半天卻想不起來應該怎麼表達,於是作罷。

  童小語二月份從澳洲回來後並沒有聯繫我,當然我也沒有聯繫她,我不認為童小語還會聯繫我而我也就當她出國了再也沒有回來,反正結果都是一樣,一天夜裡宿舍突然停電了,黑暗中我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覺得心浮氣躁,最後決定到網吧上網。網吧里一幫那女混混正在用世界上最骯髒的語言通過網際網路問候彼此的母親,還有一些小崽子們一邊打著CS一邊高聲嗥叫說要把敵人的頭打個稀巴爛,更多的人沉浸在《傳奇》里實現著他們的英雄之夢,我沒有心思打遊戲和聊天,就一個個網頁漫無目的看著,心情卻越來越沮喪了起來。沒過多久手機響了,我一看,居然是童小語家的電話,當場覺得有點頭重腳輕,於是揣著七上八下的心跑到廁所里接電話。

  電話里童小語先是一再強調她這次出國再次強烈感受到了國內生活水平和國外的嚴重差距,童小語頗為激烈地批判說現在中國人的生活太落後了,現在她要好好奮鬥,將來一定要到國外定居,我沒有心思去聽童小語講這些廢話,我問她給我打著電話到底想表達什麼,童小語愣了一下,然後對我說:

  「我覺得現在把精力浪費在感情上面很傻的,而且我以後不可能留在上海,所以我們之間是不會有結果的。」

  我「嗯、嗯」地發出兩聲,表示我還活著,提示童小語繼續。

  「蘇揚,我們分手吧,以後你不要再和我聯繫了,我不想受到任何打擾。」

  我答應了童小語的這個要求,並且迅速掛了電話,我想這一句話終於來到了,此刻的我是不是應該很悲傷呢?可是我並沒有想當然的傷心欲絕,我的堅強遠遠超出我的想像,我只是有點心疼,我想其實我早就接受分手這個事實了,現在又何必要說出來呢?而且是那樣一個荒唐可笑的理由,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不會去打擾你的啊!

  的的確確,童小語所說的分手理由在我眼中看來是極度荒唐可笑的,分手和戀愛不一樣,戀愛是不需要理由的,可分手卻需要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理由,而更為荒唐可笑的是,在說這些理由的時候當事人大體並不覺得荒謬,他們反而會把近乎白痴的藉口當成真理一樣信奉,記得初戀分手時,那女孩子也口口聲聲說她在以後不會和其他男生講一句話的,可事實上她在隨後兩年談了不下20次,成了一個人盡可夫的小婊子。而在以後每當一個女孩子拒絕我的時候總會說上一些類似的廢話,她們說我是一個好人,她們不能接受我也是她們的遺憾,要恨只能恨造物弄人,如果有來世她們到願意和我去恩愛一輩子,反正現在你不應該再打擾我應該從我身邊徹底消失……這些話我是背也能背得出了,可現在童小語亦不能免俗,我很想把這些話告訴她當成我和她之間最後一次交流,讓她知道她其實一點都不成熟,還和一年前一樣的稚氣,只是我沒有,因為我知道一切都已過去了,我的職責已經行駛完畢,她的人生下一站自然會有另一個人陪。

  10

  失戀的頭幾個晚上我天天晚上聽《忘憂草》,聽到傷心處未免落淚,顧飛飛怕我出什麼事情幾乎每天都過來陪我,那個時候他正暗戀著他的一個同事,瞞著許菲兒偷偷和那女孩子約會了幾次卻遭受到了拒絕,顧飛飛覺得自己很委屈,因為以前對感情無所謂卻總是輕而易舉就得到女孩子的真心和肉體,可這次真心實意地想追一次卻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因此我們兩個人經常會半夜醒來然後一邊抽菸一邊長吁短嘆,互相宣稱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男人。

  11

  年初顧飛飛說要把他的一個同事介紹給我,顧飛飛說他同事前兩天剛失戀現在特別空虛,無比渴望開始一段新的感情來填補內心的痛,顧飛飛問我要不要,我說你同事是不是女人?只要是女人我都要。後來在顧飛飛的安排下我們吃了一頓晚飯,吃好飯後又到真愛蹦的,最後打的送她回家,一晚上花了我四百元人民幣,我心疼得要命表明卻無比堅強,顯然那個女孩子對我的表現感覺不錯,第二天又約我出去繼續玩樂,反正都是我花費,這樣沒過兩天我就順利把她騙上了床,當然也可以說是她把我騙上了床,反正結果都一樣,後來我和這個女孩子談了二個多星期就分手了,理由是兩個人除了做愛的時候還有點感覺外,其他任何時間都覺得是在扯淡。

  隨後的三個月又陸續結識了好幾個女孩子,有網絡上的也有朋友介紹的,還有是在一些的廳搖頭時認識的,我和這些女孩子互相用花言巧語欺騙對方,開始了一次次似是而非的愛情,卻都無疾而終,這些女孩子可以和你瘋可以對你笑可以和你做愛可以用裸體將你的靈魂緊緊纏繞,但是千萬不要指望她們會和你戀愛因為你沒有大把大把的鈔票,因此一夜情或一夜性是兩個人關係最好的詮釋,然後天亮說晚安,對於這種模式我樂此不疲,覺得這樣的生活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也非常不錯,反正一切都是有了快感你就吶喊的事,用不著思考太多。

  12

  只是沒過幾個月,我就搬離了那間老公房,裡面有太多童小語的影子,我不舒服!

  我的新住所是一間位於虹口區的地下室,我在裡面渡過了終生難忘的8個月。地下室位於一幢25層高的居民樓地下一層,裡面彎彎曲曲有不下50間房間,每間房面積不超過10平方米,沒有衛生設備,沒有廚房,方便要到20米外的一間公共廁所,洗臉要到廁所旁的公共水房,洗澡就只能站在廁所里用水沖。至於煮飯做菜就在過道搭個台子放上電爐電炒鍋,每到做飯時整個地下室樓道瀰漫著各家各戶排出的油煙,濃度高到能讓你中毒死亡。

  我的房間位於地下室最里端,原來是整幢大樓的配電間,裡面有著大大小小數不清的電錶和錯綜複雜的電線電閘,沒人知道這些電線里的電壓有多高,反正以前嚴禁人員出入。但物業管理人員為了多賺幾個喝酒錢還是瀟灑地打開了大門歡迎客人入住,他們想當然地認為不會有人傻到用血肉之軀去摸那些高壓電線,就算不小心摸到了也和他們沒有關係,因為每個住進去的人都要和他們簽訂一份協議,裡面有意外觸電死亡不追求他人責任的荒唐條例。只可惜大多數人還是有科學常理,知道住到那個房間就等於一隻腳踏進鬼門關,雖然房租很便宜一個月只有200塊錢,但還是不敢輕易嘗試,因此那間房間空了很長一段時間,當我對滿面油光負責地下室出租的物業管理人員說願意搬進去,並且一次性付清半年房租時,那哥們真以為自己遇到神經病了。

  其實那間房光從外表判斷並沒有想像中糟糕,除了電線電錶多了點,以及正中央有個大大的鼓風機外,其他倒還能接受,唯一讓人遺憾的是這間房控制著全大樓的電力,自己卻只有一盞25瓦的白熾燈,基本上開和不開沒太大區別,最要命的是白熾燈的開關還隱藏在床頭一大堆電線里,得伸手在電線里摸上半天才能找到,我疑惑地問管理人員會不會觸電,對方白了我一眼說當然不會了,以前住在這裡的人都用這個開關,不是都沒觸死嗎?我折服於他的邏輯只好閉嘴。

  我在床上坐了會兒,心有點涼,又有點莫名的恐懼,趕緊到外面轉了一圈,見到了太陽,呼吸到了新鮮空氣,這才安了心,重新回到地下室收拾房間,我隨身帶的東西並不多,只有一台筆記本和少許的書和衣服,布置起來倒也很快,又到附近家樂福買了些生活用品,然後正式開始了他的地下室生活。

  這幢25層的居民樓隸屬上海外國語大學,裡面很多住戶都是上海外國語大學教職工,因此經常可以看到一些戴著眼鏡的老頭出入大廈。事實上上海外國語大學就在不遠的大連路上,只要穿過一段狹窄的弄堂和高高在上的輕軌就能到達,我經常到外國語大學裡轉轉,看看籃球場上歡呼雀躍的男生,捧著書靜靜走路的女孩,以及食堂里互相餵對方食物的戀人。有時也會坐在自修室看書,等到精疲力竭之際回地下室休息。

  我的房間裡一共有四隻老鼠,這是我某天夜裡的重大發現。那天夜裡他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到床對面的書櫥上沙沙作響,似乎有活物在打架,本不想理會,無奈聲響越來越大,最後嚴重滋擾他本來脆弱的睡眠,我把手伸到一大堆電線中亂摸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開關打開那盞25瓦的白熾燈,在昏暗的燈光下就看到書櫥上一字排開四隻髒髒的老鼠。我趴在床上盯著這四隻老鼠看了會兒,老鼠也看著我,小眼珠子轉來轉去,雙方如此對視了片刻,彼此都沒什麼動作,良久我長嘆一口氣,然後把電燈關掉了,繼續蒙頭大睡。

  以後的日子裡我和這四隻老鼠經常不期而遇,久而久之倒也成了不錯的夥伴,我不怕老鼠,老鼠更不怕我,經常是我玩電腦時四隻老鼠就在房間裡上躥下跳,我只求老鼠別把屎尿拉到他床上就成,有幾個小動物鬧鬧倒也不會顯得寂寞,就這樣大家相安無事共度半年光陰,一起走過的日子頗值懷念。

  當然,地下室里不但有老鼠,還有數不清的無腳或多腳的爬蟲,只要你認真觀察,你會在那間地下室內找到很多你以前聽都沒聽過,長得奇形怪狀的小蟲子,簡直就是一個昆蟲世界,比如說我一次整理床下面的紙盒時,就發現了好幾種身體長長,顏色紅綠相間的甲蟲,每條甲蟲最起碼有100條腿,這些甲蟲見到我居然還昂著頭仿佛要攻擊。還有一次,我突發奇想把飯桌後那塊塑膠布扯開後就發現一種有著長長觸角和窄窄翅膀的小飛蟲,這種小蟲子黑壓壓爬滿了一牆,我當時頭皮發麻腿發軟然後默默把塑膠布蓋上,然後祈求這些哥們千萬別發火,他保證以後再也不打擾它們的生活。

  地下室里最多的當數鼻涕蟲。鼻涕蟲倒不可怕,相比前面提到的甲蟲和飛蟲,鼻涕蟲簡直太親切了,只是這鼻涕蟲的數量也未免太多了點,無論在桌上,還是在床下或門後,我總能輕而易舉發現那些白白的、肥肥的噁心傢伙,它們慢慢蠕動著,然後在肥碩的體後留下一條清晰的痕跡。就是這種可以讓世界上最膽大的女人放聲尖叫的東西,卻一度成為我最好的玩伴。實在無聊時,我就會捏起一隻鼻涕蟲,然後用打火機對著鼻涕蟲烤一下,就見鼻涕蟲身體裂開一條縫,然後外面的殼慢慢脫了下來,接著從殼裡爬出一條小點的鼻涕蟲,然後再燒一下,鼻涕蟲又脫掉一層殼。就這樣每燒一次就脫一次皮,到最後鼻涕蟲只剩下一點點,居然還在蠕動,這時再燒一下,就聽到撲哧一聲輕響,鼻涕蟲消失了,化為一陣清煙。

  「哈哈」,我看著消失的鼻涕蟲突然大笑起來,「我是不是很無聊?」我問自己「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還能幹什麼!」

  我記得一晚上最多的時候共燒了八十條鼻涕蟲,從傍晚一直燒到清晨,他一邊燒一邊哈哈大笑,像一個真正的白痴。

  地下室里看不了電視卻可以收到廣播,每次睡覺前我總要聽會FM101.7播放的「夜傾情」,這節目做得可真不錯,女DJ聲音動挺迷人,在黑暗的地下室里聽上去別有一番滋味。女DJ總讓人們要相信愛情,她說這是一個有愛的城市,所有孤獨的孩子都有糖吃。可我總是認為這個女人在撒謊,「如果讓你最愛的人離開你,看你是否還會這樣理直氣壯?」

  地下室里的居民包括下崗工人,流浪漢,通姦者,小偷和搶劫犯……這些人白天在陽光下神氣活現,一到晚上全消失在地下不再吭聲,沒人知道他們喜怒哀愁,沒人關心他們是否有衣穿是否有飯吃,因為上帝很可能遺忘了在地下居然還生活著這麼多形形色色的人。上帝還以為人人都過上了幸福生活,上帝總以為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地下室還住著很多民工,民工中也有文化人,比較熱愛電腦,每天晚上都有幾個民工到我房間要求我教他們windows操作,在學會怎麼樣使用滑鼠後又讓我教他們上網,民工說他們聽說網上有很多愛情,他們也想網戀,於是我只好不厭其煩告訴每一個民工怎樣使用QQ。

  地下室不但陰暗,而且潮濕,冬天還算可以,因為乾燥,春天很快來了,上海的春天多雨,地下室開始潮濕起來,總有莫名其妙的水出現在地面上,而各種奇形怪狀的小蟲子也開始展現出旺盛的生命力,從罅隙中紛紛爬出,伸展筋骨,地下室廁所的牆上很快爬滿了黑壓壓的小蟲,讓所有如廁者不寒而慄。在那些潮濕的日子裡,能夠曬一次被子簡直是人生最大的夢想。地下室居民只能在電線桿上拉根繩子曬一下,或者乾脆把被子攤在花圃上,只可惜席位有限,因此每次都要積極拼搶,我本不屑和別人搶著曬被子,無奈自己的被子實在潮濕幾乎能夠擰出水來,只得拿出去曬曬,有一天好不容易搶到一個好位置,加上陽光也很好,等晚上去收時幾乎能夠聞到陽光的味道,我心滿意足想今晚能夠睡個好覺,真幸福!沒想到晚上民工胡二雙來玩電腦時,偏偏要坐在床上吃方便麵,結果沒兩分鐘就失手將一盆方便麵全灑在了被子上,胡二雙自知理虧,頭一低小聲和我打了聲招呼就匆匆離開了,丟下我看著那油花花的被子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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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對面住的是對年輕的夫婦,男人長得像個真正的小白臉,瘦小的個子還帶著金絲眼鏡,留著小平頭看上去文質彬彬,成天穿著個白襯衣像一個白領,不過據可靠消息說此人只是江西過來的一個打工仔,依靠修電梯維持生計,他的女朋友是一個「如假包換」的美女,有著林青霞的面容,燙卷了頭髮,十米外就聞到她身上散發的濃郁香味,如果說她是某某總裁的小蜜絕對不足為奇,可事實上她只是在某個酒店做服務員,白天站在寬敞明亮的大堂對人微笑,晚上卻和其他醜陋的女人一樣站在廁所里洗澡,看著黑黑的小蟲圍著她潔白的裸體飛來飛去。

  這對小夫妻總吵架,因為住在對門,所以我大體知道了他們戰鬥的原因,無非是女的說自己瞎了狗眼,跟這個男的來上海過這種牲口般的日子,現在她每天受盡冷眼簡直比妓女還可恥,如果上天可以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寧願在當地做乞丐也不要到這個城市來受苦。女的罵得聲淚俱下,男的也不甘示弱,那個男人怒叱女人目光狹隘,怎麼能對他的未來心存懷疑,因為他天生註定是大富大貴之命,等些日子一定會發大財。現在苦點只是上天對他的考驗,如果她無法忍受,就請她立即滾蛋,等他發達了自然會有N個少女蜂擁上來……倆人都說得有理,將唾沫噴濺到對方臉上,而最後吵架通常以一種足夠悲情的方式結束,作為戰爭的主人公,他們都淚流滿面,互相懺悔自己的罪。女的說不管如何我都相信你,我會等到你發財的那一天,永遠不離開你。男的也流著鼻涕說他會繼續努力,一定賺大錢讓她成為最幸福的公主。抒情完畢後倆人總是會做愛,剛才的吵架成了最完美的前戲。破陋的門根本無法阻止那對男女嘹亮有力的呻吟,面對春光外泄,他們只會感到更加刺激,完全忽視了對門的小伙內心的感受,每晚我就在他們的叫床聲中安然入睡,再看著身邊那四隻老鼠,覺得這個生活多少有點問題。

  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誓言和最虛偽的謊言一樣禁不起推敲,三個月後那個女的終於離開了自己的男人去尋找幸福,有人說她跟酒店一位經理私奔,現在正在西藏享受高原陽光,也有人說她現在就在上海古北地區,成為一名很有名的妓女,成天為台灣人日本人韓國人提供服務,還有人說她對生活絕望,早跳黃浦江自殺了,前兩天從江上撈出來的那個面目全非的屍體就是她。真相永遠不得所知,而那個男的依然平靜地在地下室生活,淘米做飯,放聲高唱,絲毫看不出任何悲傷。

  我曾經去過一次那小伙子的房間,那時他的女人還在,小伙子的電腦壞了請我去修,一進門就看到雪白的牆上歪歪扭扭寫著一句話:夾著尾巴做人。我修好電腦後問那小伙子這話什麼意思,小伙子瞪著眼睛說:「在上海,就要像牲口一樣,夾著尾巴,苟且地活著。」小伙子說這話時很激動,等平靜下來拍拍我肩膀說:「哥們兒,你還小,所以你是幸福的,不過你最好永遠不要長大。」我點點頭,對小伙子笑了笑。說這些話時,那個美麗的女人正坐在床上修指甲,哼著一首無人知曉的情歌,從頭到尾都沒看我一眼,仿佛她很快樂。

  幾乎每個凌晨,我都要走出地下室,到外面盪一會兒,白天路上人太多,我找不到自己,只有夜裡馬路才會變得空曠安全,仿佛只屬於他一個人。我可以對著黑暗微笑,對著樓房敬禮,對著身邊飛馳而過的汽車鞠躬,他是那樣自由自在,靈魂一身輕鬆。黑夜是最好的保護色,在黑夜裡所有流浪的孩子都能找到夢中的家園。

  你有過黑夜遊盪的經歷嗎?如果你也找不到生活的方向,我建議你去嘗試一下,那感覺真的很爽。2003年的冬天,如果你在虹口區廣中路附近遇到我,他保準會這樣對你說。

  在地下室生活的8個月內,我身上發生了不少事,比如他摔斷了腿,他經常整天不吃飯,瘦了13斤,他換了四份苦力活,失業成了家常便飯,他經常被人嘲諷,內心變得無比堅強,再惡劣的語言也無法傷害他,他變得愛哭,經常會在睡覺前流眼淚,他怕光,覺得自己眼睛會受傷。有工作時他拼命工作,藉此忘掉憂傷,星期天他只能忍受寂寞,會死人般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渡過整個白天,到夜裡再出去遊蕩,有時他覺得時間很快,更多的時候他覺得時間很長很長。

  我離開地下室時已是2004年2月,天氣不那麼冷了,又是一個春天如約而至,真不知道這個春天又會發生怎樣的故事。我站在2月的陽光下,有點刺眼,自己猶如經歷了一場春秋大夢,夢裡不知今夕是何年,所幸一切仿佛都還好,身體健康,內心也沒變態,更重要的是重新獲得了生活的勇氣和成就事業的信心,這就夠了,我甩了甩胳膊,回頭看看生活了8個月的地下室,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然後對自己說:

  「你把這輩子最痛苦的生活經歷過了,從現在開始你要比任何人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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