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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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冬天的離開

  我在某年某月醒過來

  我想我等我期待

  未來卻不能理智安排

  陰天傍晚車窗外

  未來有一個人在等待

  向左向右向前看

  愛要拐幾個彎才來

  我遇見誰會有怎樣的對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遠的未來

  我聽見風來自地鐵和人海

  我排著隊拿著愛的號碼牌

  ——孫燕姿《遇見》

  1

  對於兩個精力旺盛並且風華正茂的年輕人而言,給他們一間屬於自己的房間毫無疑問就是給了他們整個天堂,而我和童小語就是天堂的主人。

  自放暑假以後,童小語就成天高呼人生無聊,東竄西竄地仿佛不鬧出點事來善不罷休,幸好基本上每個星期我都能請上一天假陪陪她。而這天的大體內容如下:早上八點左右我還在床上愉快的睡眠之際,童小語會帶上一瓶牛奶和雞蛋煎餅來到我宿舍(她自己有鑰匙),立即粗暴無比地把我吵醒,然後在童小語的嚴厲監督之下洗好臉刷好牙吃完她為我準備的所謂營養早餐,九點多我們會手拉著手到附近的菜場買小菜,回到家後把東西往廚房一扔然後開始做愛,十一點的樣子我負責做飯,童小語則則負責折騰我的電腦。

  吃好午飯之後我會和童小語出去玩,地點大多集中在人民廣場、四川北路、徐家匯、正大廣場這四處地方,下午三點左右回到宿舍,如果雙方都有興致了就再做一次,到五點多鐘的時候我送童小語回家。

  2

  童小語的資產階級雙親決定在暑假裡去一趟歐洲遊玩聊以打發用不完的鈔票和精力,童小語的爸爸讓童小語一起過去玩卻遭到了童小語的堅持反對,童小語昧著良心地說她要利用暑假好好學習,再說那些地方都去過了多去也沒有什麼意思,童小語等她爸爸媽媽一走後就樂不可支地通知我說我從現在開始可以和我在一起整整一個星期,童小語問我開心不開心,我說開心,童小語問我有多開心,我說開心的快要死掉了。

  童小語父母走的第一天她就拎著睡衣和生活用品住到了我宿舍,童小語說只好在我這裡過一夜,因為她擔心父母夜裡會給她打電話,而且鐘點工會定時到她家幹活。那天我們像一對真正的小夫妻一樣在吃完晚飯之後一起刷碗洗鍋,然後手拉手地把整個提籃橋附近的商場逛了個遍,路上儘是搖著蒲扇晃來晃去乘涼的老人,我們對著這些老頭老太和路邊的垃圾指指點點表現出了極高的生活情趣,等回到家已經是十點多了,洗澡後我們就躺在床上看電視,然後為了爭台而吵得不可開交,我要看英超童小語要看還珠格格,最後還是通過石頭剪刀布一決高下。

  睡覺前我們做了一次酣暢淋漓的愛,虛脫之後緊緊擁抱對方集體入眠。童小語睡覺的時候不太安分喜歡翻天覆地差不多是橫在床上而我被擠到床角幾欲翻落下去,而睡到半夜的時候童小語突然「嘭」的聲座了起來,動作之快令人咋舌,童小語眼睛還閉著用上海話嘮叨了一句:「老公,有毒蚊子咬我」,說完之後又「嘭」的聲躺了下去什麼事也沒有似的繼續睡覺了。

  第二天醒來時我見到的第一個場景就是童小語緊閉眼睛皺著眉毛撅著小嘴正發出輕輕的鼾聲,她睡的可香了,從她身上散發著淡雅的清香,清晨的陽光從窗簾透過來淺淺打在她的裸露的身上我看到她的頭頸處的肌膚光潔無比她的乳房無比飽滿和白皙一切都顯得那樣溫情無比,而就當我含情脈脈注視童小語的時候她突然醒了過來,然後蓬頭散發地從床上蹦起急匆匆地往衛生間衝去,一邊沖還一邊嚷著讓我不要跟她搶廁所,童小語的那個樣子非常狼狽,卻天真絲毫不造作,童小語曾經對我說過女人在早上起床的時候是最難看的,可童小語此刻卻一點都不避諱她的難看,對此我的心中感到很甜蜜,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所謂愛情竟是那樣的真實可靠,唾手可得。

  3

  其實每次童小語玩我電腦時我都提心弔膽的,我電腦里有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包括我以前和一些女網友的聊天記錄,還有寫給其他女孩子的情書。我把這些危險文檔做成了壓縮文件後放在了一個自認為很隱蔽的角落然後又把解壓縮軟體卸載掉了可每次童小語座到電腦前我還是很害怕,我知道童小語的電腦操作能力不在我之下而且天性好奇搜索我電腦的每一存土地是她永遠樂此不疲的興趣,要是哪天萬一被童小語看到這些東西了我就死定了。所以每當童小語玩我電腦的時候我都有意無意地在旁邊佯裝不耐煩大聲嚷嚷:「好啦,不要再玩了,玩物喪志,聽到沒?。」

  這時童小語往往是睬都不會睬我的,童小語會一邊在我電腦里瘋狂點擊一邊頗為挖苦地說:「你不讓我玩你電腦是不是裡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啊。」

  童小語這傢伙就是這樣奇怪,有的時候天真無邪,心無城府,讓你掏心掏肺把什麼告訴她都放心,可有的時候又讓人覺得特陰險,一雙大眼睛轉來轉去地看著你一副明察秋毫的神態,仿佛什麼都已心知肚明。

  有句古話說的好「怕什麼來什麼」,這道理最初是大學裡操麻將的時候明白的,現在童小語又讓我對之的理解更進了一層。

  那是一個星期六的上午,那天和往常似乎沒有什麼不一樣,但顯然非常不一樣——我和童小語做愛後照例是我下廚房做飯,童小語一如往常在我的電腦上玩遊戲,結果飯做好後我叫童小語吃她卻怎麼都不願意吃,童小語說心情不好要到外面走走,看著童小語陰沉著的臉我就知道大事不妙,只好乖乖跟著她走出家門。

  一路上,童小語沉默不語、神情憔悴,我問她話也一律不答,直到走到山東路和北京東路的天橋上才算停了下來,童小語一下子趴在了天橋的欄杆上然後開始對我進行無情控訴。

  「老公,你說你不會傷害我的。」

  「我怎麼傷害你了?」我的表情絕對冤枉。

  「BOBO是誰?」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心一沉,「就是普通的網友。」

  「普通網友?你還說要和她一起洗澡?」童小語看著我,眼淚已經下來了,「你還說喜歡和她做愛。」

  「切,我以為什麼大事呢?那不是在網上和別人說著玩玩的嗎?這個你又不好當真的。」我有點嚇傻了,說出的話都開始變形了,卻還試圖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

  「那什麼才是真的?」童小語情緒激昂,不依不饒,「你說你愛我那就一定是真的嗎?你說你要永遠對我好就一定是真的嗎?」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概念,你冷靜點兒。」我儘量試圖降低事情嚴重性,「反正網絡上的東西就是不可信,你不應該為這些事情在意的。」

  「我怎麼可以不在意?哦,網上的東西就不是真的啦?我們當初不是在網上認識的嗎?你是不是覺得我也不是真的啦?」

  ……

  面對童小語強大的語言攻勢我再也無心爭辯,我不爭辯不是因為我說不過她而是我突然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必要去反駁,去據理力爭,就算爭贏了又能怎麼樣?我傷害了童小語這已經是一個既成事實,更何況童小語說的並沒有錯,那些話確實都是我說出的,我確實做過對不起我和童小語感情的事情,那麼我再怎麼去爭辯就顯得很為可笑了,所以說我真正要辯解的不是童小語而是我自己,而現在顯然還不是時候,因為我還沒有真正認清楚自己看清自己所做的一切,並不會為之而懺悔什麼,同樣我還沒有看清楚我到底有多愛童小語到底愛還是不愛?所以現在我唯一應該做的只是沉默不語,然後虛心接受童小語的批評並頻頻點頭表示對錯誤的認識。

  童小語並沒有想當然地對我繼續怒叱,很快她就用一種很女人的方式來面對我給她的傷害,童小語很快開始哭泣,她急劇抖動著雙肩然後無限悲傷地反覆對我說:「蘇揚,你知道,我最討厭別人騙我了。」

  童小語的這種哭訴方式的威力顯然要比怒罵來得更加強大,我緊緊把童小語擁抱,我用我的唇吻干童小語臉上的淚水,我像發瘋了一樣對童小語說「對不起」,原本淺薄無力的三個字在我的口中聽起來具有無限的誠意和力度,在道歉的同時我不忘反覆強調那些話只是局限於網絡上的戲言,而我當初對童小語說過的所有才都是誓言而會永遠不變。

  童小語停止哭泣之後我們就趴在天橋上的欄杆上看著腳下川流不息的汽車,從上空望去那些汽車居然顯得是那樣的孤獨,我看到風吹起了童小語的頭髮也吹起童小語的裙角,童小語的眼睛裡還噙著淚水,她的臉上還寫著憂傷,我很心疼童小語的這個模樣,我想緊緊將她擁抱最好永遠都不要分開。可是我什麼都沒有做,我只是看著腳下的汽車胡思亂想。

  4

  為了這事,我和童小語冷戰了一個多星期,這一個多星期我的情緒很複雜:有內疚,卻也有小得意,我不相信童小語能為了這事和我分手,因此,我又有點兒生氣,不想主動聯繫她,我要懲罰她。

  事實上,最後的確是童小語主動和我聯繫的,一個多星期後,她沒事一樣來找我,對我微笑,叫我老公,給我講述她的生活新發現,人生新感悟。

  一切和往常一樣,我們還是如此相愛。

  只是,有些感覺確實回不去了,我明顯感到我在童小語心中「神聖」的形象已經有所改變,而且正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也就是說:以前童小語無比信任我、依賴我,無論我說什麼她都認為那是對的無論為我做什麼事情她都認為那是值得的可是從那以後不管我對她說什麼她都認為我是不對的,最起碼是值得分辨的,而每當我再對童小語說什麼肉麻情話的時候童小語的第一反應就是堅決不相信,童小語總是會說:「誰知道你是不是對別的小姑娘也這樣說啊!」

  對此,我也沒有深究,甚至沒想過採用什麼方式去挽回,我還不知道我對她的愛究竟有多深,我還自負地認為我和老馬一樣是可以將愛情和理性分成河東河西之人,我是如此天真,現在所有的無情都在造就我日後的怨恨!

  5

  相對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屈指可數的日子而言,2001年暑假童小語基本上都是在她家樓下一個美容院裡度過的,那家高級美容院的女老闆是他爸爸的一個情人,所以童小語在那裡受到了頗高的禮遇。大體上而言,對於童小語這種熱衷跟風時尚的小姑娘而言常去美容院玩最起碼有三個優點,第一就是可以免費做美容,這也是童小語起初最為看重的,第二是能夠學到一些美容化妝的小技巧,這是童小語後來所看重的,可最後真正吸引童小語的原因卻是美容院裡有很多帥哥,童小語愛看帥哥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了,但是一直以來都沒有太多機會去和帥哥親密接觸,身為學生的童小語班上美女多多男生卻少得可憐,更別提有什麼帥哥了,盼了十幾年好不容易談了一個男朋友我還是一準胖子,所以現在那家擁有眾多帥哥的美容院對她而言就顯得尤為重要,天知道為什麼美容院裡會有那麼多帥哥的,反正童小語發現了這個事實之後猶如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欣喜若狂,從此天天屁顛屁顛地往那家美容院跑,還帶上家裡的無數水果和零食。美容院裡的那些帥哥們不但長相陰柔,打扮妖艷,而且個個無恥狡猾,心理變態,看到童小語這樣一個青春活潑又豐滿迷人的姑娘個個心生邪念。特別是一個叫劉正東的混蛋,此人年近三十,膝下已有兩女,老婆兩年嫌他沒出息跟人跑了,就這個衰鬼仗著自己比常人帥了那麼一點點又油腔滑調了那麼一點點,天天花言巧語哄騙童小語,不但動不動就給她做頭髮修指甲,而且把對自己女兒講的童話拿出來講給童小語聽,間或還騎著他那黑不拉幾的破助動車載著童小語去吃水餃,按理說這種極度傻B的行徑應該受到世人吐罵可童小語還真吃這套,可憐的童小語以為自己碰上了好心人了而成天激動不已,遇到我一次就夸那混蛋一次還讓我向他學習,最為可恨的是,每當我給童小語分析了利害關係試圖點破那個混蛋的叵測居心時童小語根本就不相信,一向沒有主見的童小語不但表現出驚人的思想而且特原則地攻擊我的觀點,童小語責難我總是把人心想得太黑暗,童小語說我的思想有大問題了,最後童小語總是強調說這個世界上是不會有什麼壞人的,就算有壞人也不會讓她童小語遇上。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我也麻木了,每次再和童小語談到美容院的事情不等她開口我就會主動問:「劉正東又帶你到哪裡玩啦」,童小語到也不介意,樂滋滋地把她遇到的自認為好玩的事情講給我聽,看到我臉都變綠了,我都對她吹鬍子瞪眼了也絲毫不以為然。

  有一次我去接童小語的時候故意站在那家美容院門口看了看,看了半天終於找到童小語口中所謂的好人加帥哥劉正東,說實話在沒有看到這混蛋之前我倒也沒有多少氣憤,因為在我的理解中,作為一個真正的帥哥無論對女孩子做什麼說什麼都是值得別人理解和見諒的,就像如果有一天韓庚和你搶女朋友你應該感到光榮而非氣憤,可是看到劉正東後我氣沒打一處出來,因為童小語口口聲聲說的帥哥居然是一個又矮又瘦的傢伙,而且很黑,真不曉得童小語怎麼就鬼迷心竅把這種猥瑣的傢伙當成寶貝的。

  後來我找了個適當的機會把我的觀點說給童小語聽並且特定強調我在身高上和膚色上占有絕對的優勢,童小語在我的雄辯面前徹底啞口無言,最後只得蠻橫不講理地說:「反正人家就是比你帥」作為總結程詞而蓋棺定論,讓我鬱悶得想揍她。

  6

  得知許菲兒懷孕的消息是在八月中旬,童小語把這個消息告訴我的時候我無比平靜,我輕描淡寫地對童小語說這是自作孽、不可活,這兩個混蛋從第一次做愛的時候就不帶保險套不吃避孕藥不做任何避孕措施,按一個星期干兩次的頻率算的話已經幹了上百次了到現在才出事簡直算奇蹟了。

  「這些風涼話你就別說了,現在該怎麼辦呢?許菲兒急都急死了。」童小語覺得我的態度不誠懇,應該批判。

  「她什麼好急的,急的應該是顧飛飛,這可不是什么小事,這傢伙一點經驗都沒有的。」

  「蘇揚,你還別站著說話腰不疼,你怎麼知道人家顧飛飛沒經驗的呢?難道你很有經驗嗎?」童小語用反問句攻擊我。

  我被她嗆得啞口無言,只能強詞奪理:「有經驗沒經驗都得去醫院把孩子做掉。」

  童小語頗為不滿地白了我一眼:「你說得輕巧,又不是你去。」

  「幸好也不是你去。」

  「你捨得嗎?」

  「捨不得。」

  「這還差不多」,童小語用一種怨恨地眼光看著我,「我還以為你現在真的是一點良心都沒有了呢。」

  為了穩定軍心,顧飛飛送許菲兒去打胎的那天特的叫上了我,童小語,王宵佳,還有另外一個我不認識的女孩子,據說是顧飛飛的高中同學,因為有過兩次打胎的經驗而被顧飛飛聘請為打胎顧問,我們一行六個人聲勢浩大地向虹口區婦科保健醫院進發,一路上有說有笑,有唱有鬧,那情形不像是去打胎而像是去參加一個Party,特別是許菲兒和顧飛飛顯得尤為興奮,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居然大聲討論起要給肚子裡的孩子取個名字,許菲兒還特有創意地問如果是雙胞胎那該怎麼辦?

  「真是太神奇了,想不到我差點就可以做爸爸了」,顧飛飛一邊和許菲兒打鬧一邊感慨。

  到是童小語顯得很緊張,不停小聲對我說:「很疼的。」

  「你怕什麼,又不是你去打胎」,我拉緊童小語的手,她的手冷冰冰的,不曉得是風吹的還是給嚇的。

  「你說你會讓我打胎嗎?」童小語小聲問我,滿臉的認真。

  「當然不會,我根本就不給你機會懷孕」,我和童小語打哈哈,試圖讓她情緒放鬆點。

  「那就好,打胎對我們女孩子傷害很大的」,童小語不為所動,言語之中依然畏懼多多。

  「不過等以後你嫁給我了,我就會讓你立即懷孕」,我繼續逗童小語。

  「我會嫁給你嗎?」童小語突然特納悶地問我。

  我看著童小語,然後半認真半玩笑地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要問你願不願意嫁給我了?」

  我以為童小語會和以往一樣回答說「當然願意啦」之類的話的,卻沒想到童小語用同樣的眼神看著我,特頹廢地對我說:「我也不知道。」

  許菲兒打胎之後沒過幾天又和顧飛飛進行性生活了,最讓人憤慨的是:這兩個混蛋居然沒有接受血的教訓,做愛時依然不做任何保險措施,無論許菲兒還是顧飛飛,都沒有一個人把打胎當回事兒。

  7

  八月底我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病,先是感冒後是頭痛最後是瘋狂拉肚子,挺了幾天差點暈倒在工作現場,廠里的領導嚇得趕緊讓我回家修養一個星期,病不好就不要上班,結果回家沒兩天就什麼事都沒有了,身體倍棒,吃嗎嗎香。剩下的幾天我自然不願意浪費在工作上正好可以陪陪童小語,彌補一下上次吵架引發的裂痕。可童小語卻認定在美容院玩比和我在一起有意思多了,並列舉事實若干加以論證,我說不過她也懶得和她爭辯只好作罷,面對這漫長的四天我愁腸百結,如何消磨時光成了生活中極大的困惑。後來是如此打發這幾天的,先是沒日沒夜地睡覺,渴了就喝口礦泉水餓了就吃根火腿腸,閉上眼睛就是天黑,就這樣睡了足足有兩天,兩天以後再怎麼努力都睡不著了,一提到睡覺就噁心。第三天花費在上海圖書館裡,在期刊閱覽廳看了整整一天無聊的八卦雜誌,充分掌握了整個香港娛樂圈所有雞毛蒜皮的事情,第四天上午在宿舍附近的花鳥市場看一些上海爺叔逗蛐蛐,看的頗為開心,下午在附近的音像店租了盤《重慶森林》,然後到菜場買了點小菜自己回家做了好幾個小時又全部給吃了,吃好飯後躺在床上看碟,《重慶森林》前前後後已經看了有好幾遍,一開始之所以會反覆看是因為看不懂又不甘心,後來反覆看是因為看懂了還想看,這部電影息影我的除了裡面大斷大斷特道理的言語外就是我所崇拜的兩個女人在裡面都有戲份,我指的是林青霞和王菲,可這次看到一半的時候居然給睡著了。

  睡醒了發現時半夜,外面正下著大雨。我突然產生了強烈的孤獨感,這個城市仿佛和我無關。我是那麼思念童小語,可是我卻不敢聯繫她,她和我是那樣接近,卻分明非常遙遠。

  第一次,我突然有了失去她的感覺,我拼命壓抑,卻無法控制這樣的念頭侵襲我全身,讓我在炎熱的夏日瑟瑟發抖。

  8

  公司新來的銷售總監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瘦得皮包骨頭,嘴巴上稀鬆留著幾跟鬍鬚跟傳說中的半仙沒有兩樣,半仙是浙江人,據說在上海的醫藥行業是個響噹噹的人物,來我們公司之前曾經是浙江一家知名的老字號醫藥公司主管上海大區銷售的副總經理,每年在上海的銷售額過億,頗受同行敬重。不過半仙卻也有自己的煩惱,其一是從浙江來上海闖了十幾個年頭卻依然沒有轉成上海戶口,因此再牛B也就是一外來打工者,其二是自己在上海沒有房子,老婆和孩子一直在浙江生活,夫妻相隔兩地,長期性生活不和諧不要說,但是這個有家不能回,親人無法團聚就能折磨死人。而這兩個煩惱的直接形成原因又和他工作的單位有關,因為是浙江企業所以無法為他轉成上海戶口,而這個國企雖然效益良好員工工資卻低的可怕,而且沒有銷售提成,所以這個半仙每個月的工資加上獎金也就兩千多人民幣,相對正以變態速度瘋狂增長的上海房價,確實算不了什麼。抱著這兩大遺憾半仙一直活得鬱鬱寡歡,工作和生活可謂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正當百般煎熬的時候恰好遇到酷愛更換領導班子的我們公司,有所謂郎有情,妾有意,半仙和我們集團公司的英才們一拍即合,立即從原來單位跳了槽到我們公司當銷售總監來,而公司許諾給他的條件是年薪30萬人民幣外加解決全家老小上海戶口。因為公司沒有現成住房後來不知道哪個混蛋想起來我一個人住在公司的三室一廳來於是讓半仙搬來和我同住。半仙家具牛多,一下子把客廳全部占滿,讓我頗有寄人籬下的感覺,可半仙是銷售部最高領導因此我是敢怒不敢言,有事沒事還給他做飯替他洗衣狂拍馬屁,就這樣戰戰兢兢同住了沒幾個星期,半仙還是覺得有個人和他在一起礙手礙腳,最後向公司人事部打了個招呼,提前把我安排到蘇州去做銷售,為期兩年,這兩年來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我可不必再回上海,因此我得捲起蓋鋪徹底滾蛋,半仙成功地利用他的職權進行了一次比較無恥的行為,實現了他一人獨住的想法。對於他的這次無恥我並沒有表現出太多憤慨,因為我想如果我是他的話或許會做得更加無恥。

  而對於這樣的離別我起先還表現出了一定的竊竊私喜,愚蠢的我覺得自己終於有機會可以大展宏圖實現理想了,因此告訴童小語我要離開上海的時候我一點都沒有難受,我告訴童小語我去實現我的理想去了,或許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意氣風發地榮歸上海,我讓童小語不必為之傷心,因為短暫的離別是為了將來更好的相愛,蘇州離上海那麼近而兩年又是那麼短暫,相對我們之間浩浩蕩蕩的愛情而言都是那樣的微不足道,總之我說了很多似乎每句都充滿道理,而N天之後我為自己的這些話而憤恨不已,我想大罵自己真他媽操蛋,因為在我滔滔不絕瞻望美好未來的時候我忽視了兩個根本的現實,第一個現實就是我已經從骨子裡愛上了上海這個地方,一旦離開這個城市就會渾身不自在猶如失魂落魄,第二,我愛童小語,在離開童小語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愛童小語,直到離開她之後我才知道對童小語的愛已經深入骨髓潛入靈魂,我的周身每一個毛孔每一個毛髮都注滿了我對童小語的愛。所以,2001年九月初,我最最可悲的不是我對未來的認知太過天真,而是對已擁有的一切都看不清,我不知道我愛上海,我不知道我愛童小語,而這兩個不知道必將註定後來所有的錯,一生一世不得償還。

  童小語知道我要離開上海到蘇州工作的時候仿佛也沒有太多傷感,起先的時候依然一如往常和我一起吃飯,做愛,甚至吵架,她的平靜讓我少了許多糾纏,只是在臨走那天晚上我和童小語緊緊抱在一起說著笑話,說著說著的時候我就感到手臂上一涼,推開童小語的時候我才發現手臂上滿是童小語的眼淚,童小語突然猶如一個孩童一樣失身痛哭了起來,童小語一遍痛哭一邊用上海話對我說:「老公,我捨不得儂離開我啊……。」

  這是童小語最後一次在我面前哭泣,也是最後一次為我哭泣,和無數個未知一樣,我並沒有意識到這是最後一次而加以忽略,雖然幾年以後的我回味起那天晚上童小語的眼淚和那句「捨不得」依然會全身顫抖心碎不已,在我看來,童小語對我所有的愛都在那些淚水和那聲「捨不得」裡面了,純真的童小語不會選擇更為矯情的表達方式,所以這句淺顯直白的哭訴更能反映她悲痛和無奈的內心,遺憾的是當時我並不明白,我的心被功利和自私膨脹著,膨脹的徹底改變了軌跡,而當我真正讀懂童小語讀懂這一切的時候卻已經是幾年之後了,幾年之後滄海變成了桑田,真愛變成了幻滅,左手的倒影不留任何痕跡,右手的年華消逝無可追憶,一切都已煙消雲散,一切都已無影無蹤。

  9

  公司在蘇州地區有一個辦事處,蘇州的銷售業務隸屬於整個江蘇大區,江蘇大區的經理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小個子男人,也是揚州人,據說這傢伙畢業於北京師範大學,上學的時候搞過詩社演過話劇還玩大過女同學肚子,89年學潮的時候帶頭造了反,差點被人民子弟兵打死在天安門前,後來被他父親捉了回去暴打了一頓,學校里又挨了處分,痛定思痛,猛讀了佛經和論語之後開始充分反省過去的人生後覺得年輕衝動其實只是傻B的一種,領悟了這層道理開始心態變得平和算是安分了不少,畢業之後在江蘇一個小縣城做了三年語文老師,娶了老婆養了女兒,日子過得鬱鬱寡歡,許是壓抑久了體內的那根反骨又開始蠢蠢欲動,終於在一個春暖花開之際憤怒地將手上的粉筆和黑板擦砸到了地上算是和老師生涯做了一個最徹底的告別,結果又被他父親給暴打了一頓,卻沒有再讓他再次安分下來,一個人跑到上海之後做起了藥販子,六年跳了三家醫藥公司,從最初的小癟三混到了現在的大區經理也算是小有成功,而這六年來此藥販子最大的收穫就是玩遍了祖國各地的妓女甚至把戰場開到了新馬泰(主要也是工作需要),女人玩多了後他又開始感悟人生了,動不動就說人生一場空人生一場夢。

  我第一次見到此君是在公司里,他每個月都要到公司匯報一下江蘇大區當月銷售業績,那天半仙正把我交給他讓他把我帶到蘇州,當日在公司內我先是和他談了一會兒文學,然後又談了一會兒人生無常,最後開始談女人,而通過談女人我很快贏得了他的好感,當我把我遇到的那些破事添油加醋告訴他之後他很快回憶起他大學時的風花雪月,也回憶起那個被她把肚子搞大的女朋友,傷感的不行,當然談話的內容也有積極和快樂的一面,那就是我們驚喜地發現我們搞女人的手段和心態居然是驚人的一致,並且都獲得了成功。就這樣我們一路從上海談到蘇州,吃過晚飯之後在他下榻的賓館內又秉燭夜談直到深夜,他旺盛的表達能力讓我心力交瘁,他總是告訴我對半不起那個被她把肚子搞大的女朋友,光後悔就對我說了不下一萬遍,談著談著他又絕望了起來,說了半天廢話去論證人生只是一場浮光掠影的夢,對於這種狗屁不是的思想我也只能面含微笑佯裝聽得津津有味並不停點頭表示領悟,我的謙虛很快獲得了他的好感,在談話的最後他大力拍著我的肩膀說他以後會好好照顧我,做不出業務他也會幫我頂著,他說他很器重我相信不會看走眼,因為他從我身上分明看到了他當年驍勇的影子,聽了這話我心裡非常的不舒服,仿佛吃了個活蒼蠅一樣無比難受,因為我也害怕從他身上看到我未來的影子,如果我到30歲了就他這種半死不活的腔調我還真不如立即死掉來的痛快。

  在蘇州我住在一個名叫大王家巷的胡同里,離火車站只有幾站遠,距蘇州市的主幹道人民路也就二三十米的樣子,可每當從繁華熱鬧的人民路轉進這大王家巷就仿佛進入了農村,不但全然聽不到汽車的聲響,而且每天早上都能聽到公雞啼叫以及小販的叫賣聲,晚上八點之後巷子裡連鬼影都沒有一個,只有那暗紅的路燈照在那些高大的白色磚牆和黑色的瓦片上,那些在夜風中劇烈搖擺的芭蕉葉發出沙沙聲響,顯得分外的陰森獰人。

  公司在蘇州的辦事處(也就是我們的住所)是一套二室一廳的民房,和我同住的就是我在蘇州的唯一領導也是最高領導――一個四十幾歲的上海老頭,我不是白痴所以在這裡我用老頭來形容這個不到半百的上海人絕對不是我的口誤,事實上我的主管看上去絕對是一個如假包換的老頭,而且身材臃腫行動緩慢,據說是拿掉一個腎臟的緣故,這個老頭身上保持著上海人所有的臭脾氣幾乎是第一眼見到我就對我看不慣,而在其後的生活和工作之中更是對我的所有行為和習慣指手畫腳批評責難讓我痛不欲生,其間的所有痛楚已非我生花妙筆所能表達一二,總之和這個老頭一起生活的一個月是我人生至今最為痛苦的日子,我不但承包了所有的苦累活,辦事處貨物都是我搬運做飯洗碗簡直就是小菜了,可就這樣累死累活還得不到這個老頭的認可,老頭在打擊我的同時還把我當成了一個消遣無聊的對象,不但每天要對我進行訓話而且喜歡給我講述他上山下鄉那會兒的故事,老頭說他年輕的時候不但英俊瀟灑,風流倜儻,而且心靈手巧,他們全農場比賽插秧沒有一個女人比得過他的,老頭說文革那些年無數女人對追求他他都不為所動後來被農場送到復旦大學讀了兩年的農作物知識,因此基本上他也可以算作復旦大學的畢業生,老頭說這些的時候洋洋得意,自我感覺非常良好,而對於老頭的厚顏無恥我除了用噩夢一場來形容別無他法。

  基本上這個老頭對我的指責絕大多數集中在衛生方面,在他眼中我是一個缺少教養沒有任何衛生習慣的鄉下人,他經常在我做錯事的時候一邊冷笑一邊急劇搖著頭表達著他內心的無奈,這樣的姿勢也成了我內心最為恐懼的表情之一以致落下了後遺症在以後的人際交往中誰突然對我這樣我都會毫不猶豫和他急,大學四年內所養成的所有不良生活習慣都成了這個老頭嘲笑和攻擊我的對象,對這一切我也只能忍氣吞聲雖然很多次我幾乎忍無可忍真想掐死這個少了一個腎的死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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