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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哥哥。」老四卻突然喊住他。

  盛清讓轉身看他,只見他頭上被滑稽地包了厚厚一圈,肩頭也纏緊紗布,襯衫領口有些松垮,鞋子、褲腿上全是泥和血:「怎麼了?」

  「你女人很厲害啊。」老四彎起唇,沒頭沒尾地講了這麼一句。

  盛清讓對上他的目光:「所以呢?」

  老四想了想,略歪了下腦袋,道:「雖然對家對國,我們的立場和觀念都不太一樣,但我們看女人的眼光倒是很像的,你講對不對?」

  盛清讓一手提著公文包,一手橫在胸前攬著那套乾淨衣服,下意識握起拳,語氣平穩地逐個問道:「對家對國,不一樣在哪裡?看女人的眼光像,那又如何?」

  老四臉上幾不可察地浮起一絲無奈的笑:「對那個家我絲毫不想忍,而你趕都趕不走;對國——我在前線,你忙的是後方;看女人的眼光一致,那麼或許會爭搶一番?」

  盛清讓耐心聽他講完,不急不忙說:「爭搶嗎?可宗小姐不是物品。」

  老四面上笑意加深,他試圖讓自己的笑看起來更真實,語氣也立刻變了:「三哥哥,話不要說得那麼死嘛。要不是我在前線朝不保夕的,不管結果怎麼樣,我也是要爭一爭搶一搶的。」

  老四心裡很清楚宗瑛再怎樣也不會跟自己扯上太大關係,但他自小就一直與盛清讓比較,便習慣了放豪言。

  更何況,他今天是打心眼裡覺得,這種局勢下的自己,可能已經失去了追求愛人的資格——因為給不了未來,儘管這個未來僅僅是,活著。

  盛清讓聽懂了他話里的「朝不保夕」四個字,沉默一會兒,只講了聲:「戰況愈烈,你多保重。」

  老四聞言,臉上會心一笑,半天不吭聲,最後揚起下頜講:「那麼當然,你這樣費心費力將上海的工廠遷到內地去,我倒要看看最後——值不值得,有沒有意義!」

  盛清讓答:「會有的。」

  「是嗎?」老四突然緊了緊領口風紀扣,斂了笑轉身:「但願我能活到那個時候。」

  他說完帶上帽子就往外走,晚風拂過他肩頭的白紗布頭。

  他隨晚風回了一下頭,看到盛清讓的背影,早年累積起來的心中成見早斂了大半,如果這個人是投機牟利,又怎麼肯為內遷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甘願在戰火中來去?

  血紅夕陽無可阻擋地下沉,早就睡醒的宗瑛聽完門外的交談,起身推開北面破舊的木頭窗。

  她閉眼又睜開,忽然又伸出手掌,在眼前晃了一下——

  她復視了。

  第49章 699號公寓(91)

  慌張是暫時的,症狀也是暫時的。

  宗瑛轉過身看向門口,盛清讓卻似乎怕擾到她睡眠,不急於敲門進來。

  她鬆一口氣,挨著窗歇了一會兒,在西風落日中感受到上海的秋天真的到了。

  他在門外站了大概半個鐘頭,宗瑛主動去開了門,只見他一手提著公文包,一手抱著兩件衣服,衣服上的濕泥都幹了,洗過臉,但面上倦色更濃。

  她問:「事情辦妥了?」

  盛清讓頷首應「是」,將手中衣服遞過去,宗瑛卻抬手看一眼表道:「還有幾個鐘頭,就不換了。」

  此時下午六點,距晚十點還有四個小時。

  兩個人都長期缺乏睡眠,眼下得一刻平靜,無多餘精力講話,默契選擇了爭分奪秒地休息。

  戰區破破爛爛的指揮所,門窗都閉不緊,風攜夜間潮氣湧入,沒有燈沒有床,晦暗中只有幾捆枯草和地上幾塊殘破雨布,牆灰一碰即掉。

  盛清讓挨牆睡,宗瑛便挨著盛清讓睡,夜幕徹底落下來時,溫度陡降,夜風愈急,在這瞬息萬變的戰區里,能睡上片刻已是非常難得,何況身邊還有值得信任的可靠彼此。

  盛清讓呼吸平穩,宗瑛則做了一個長夢,夢從她上手術台開始,到下手術台結束,病例複雜,但最終還是成功了。

  兩人睡得酣甜之際,老四過來送晚飯。他伸手推門,才開了小半,即見到牆角挨在一起睡著的兩個人,月光探入內,往二人身上鋪了柔柔一層,顯出別樣靜謐。

  他看了數秒,最終關上門,只將晚飯放在了門口。

  中秋過後缺損愈嚴重的月亮,逐漸移至中天,老四忙完布防再來,卻見晚飯仍放在門口沒有動過。

  他霍地開門,打算通知他們可以趁夜離開,視線往裡一探,竟發覺牆邊不再有那兩個身影了。

  老四一愣,往裡走幾步,只見草堆上放著他從護士那裡借來的衣服——宗瑛並沒有換。

  衣服旁邊則放了一張字條,乾淨白紙上吝嗇地寫了兩個字——「謝謝」。

  衣服留下了,但人去了哪裡?

  他俯身拿起衣服就往外走,碰上迎面走來的副官便問:「見那兩人走了嗎?什麼時候走的?怎麼走的?!」

  面對一連串的疑問,副官滿臉困惑,摘下帽子只講:「我不曉得呀。」

  消失的兩人重回2015年,即將結束的這一天,是聯合國55/282號決議中確立的「國際和平日」。

  風暖月明,兩人站在馬路旁,紅綠燈按部就班地交替,白天所經歷的一切如夢似幻。

  郊區夜間行人寥寥,方圓百米之內見不到一個路人,遠處亮著燈的別墅區是他們清晨離開的地方——邢學義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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