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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清讓步子一頓,扭頭同宗瑛講了一句「不要出來」,便繼續往外走。

  槍聲愈激烈時,盛清讓折了回來。

  宗瑛沉住氣問他:「我們在淪陷區?」

  「不。」盛清讓說著突然攤開她的手,在其掌心畫了一條豎線,飛快解釋道:「這條河以西是日軍占領的村莊,往東是國軍營地,我們在這裡——」他指尖點的位置在交戰線邊上,是東側。

  「在交戰區?」

  「對。」他仍低著頭,續道,「國軍反攻需要過這條河,日軍在河對岸架了機槍防守,槍聲應該就是來自那裡。」

  「我們要往哪裡去?」

  他手指一划,語氣非常篤定:「往東,前線指揮部,不遠。」

  清晨戰火剛起,誰也不知戰事會如何發展,在更危險的空襲開始之前儘快轉移,或許才是明智選擇。

  盛清讓說著突然往她手裡塞了一把鋥亮手.槍:「以往萬一。」

  沉甸甸的冰冷金屬緊貼掌心,匆忙之中宗瑛低頭看了一眼,立刻認出它——白朗寧m1911。

  陽光還沒來得及將積水蒸乾,道路泥濘不堪,走得急慌,宗瑛幾度從爛泥里拔出腳,要不是身邊還有支撐可借,指不定摔了多少次。

  槍聲就在身後,雖愈發激烈,但越往前走聲音聽起來便越是遙遠,只有空氣里瀰漫的硝煙味和間或響起的大口徑炮彈聲提示著危險和戰況的緊張。

  宗瑛偏頭,視線掠過盛情讓側臉。

  他抿唇不言,神情里是頗有經驗的沉著,意識到宗瑛看自己,他忽然扭頭,問:「怎麼了?」

  「沒什麼,快走。」明明是無暇他顧的緊張時候,宗瑛卻想起他臉上的流彈傷,想起生日那晚他渾身的硝煙味——

  即便生活在租界,也不是軍人,戰區對他來說,卻不是陌生領域。

  晨風涼爽,襯衣後背卻濕透,心率因缺覺過速,快得難負荷,前線指揮部近在眼前,越過戰壕就能抵達,敵機轟鳴聲卻驟然響起。

  宗瑛抬頭,只見兩架戰機自西飛來,很快盤踞在指揮部上空,其中一架突然調轉機頭,她還沒來得及看它往哪裡飛,腦後忽然就搭上來一隻手,緊接著就被按倒在地——

  幾秒後,地顫耳鳴,炮彈在數米外爆炸,濕泥和碎石子濺了滿身。

  盛清讓手臂橫在她腦後,手則緊捂住了她耳朵及側臉。

  炮彈毫無規則地下落,轟炸還在繼續,震得耳朵幾乎聾了,宗瑛壓根聽不見盛清讓在講什麼。

  一路驚險混亂。

  有士兵朝他們嚎,歷經摔倒、被拖拽,最後終於抵達指揮部時,渾身狼狽。

  進入防空壕,外面的轟鳴聲變得悶沉,像戴了耳罩似的。

  宗瑛捂住耳朵,指腹按壓附近穴位,期望儘快恢復聽力,下意識抬頭,只見盛清讓向士兵出示了證件。

  那士兵打量他們幾眼,警覺反問:「遷移委員會的人?找誰?幹什麼?」

  盛清讓答道:「我來之前已經通過遷移委員會與你們師部負責人通過氣,我們需要申領一批通行證件,請幫我打電話通報。」

  外面炮聲還在繼續,講話還是得靠吼,那士兵大聲道:「師長不在指揮部!等今天這仗打完了才能給你通報!」

  誰也不能預料這仗什麼時候能結束,盛清讓講:「那麼請先幫我通報第79團3營營長盛清和。」

  士兵馬上回:「盛營長半夜就帶人往東邊包抄去了,也不在指揮部,你只能等他回來!」

  接連被拒,前路一時難行,只有外面炮聲連天,盛清讓垂手,將證件和相關文件收進公文包。

  宗瑛這時候才留意到他的手——

  手背血污一片。

  如果沒有這隻手擋著,受傷的就是她的臉。

  「怎麼了?」盛清讓察覺到她的目光,又循她的視線看一眼自己的手,火辣辣的灼痛感後知後覺地侵襲神經,他講:「清理一下就好了。」

  他話音剛落,宗瑛一把握過他手腕,抬起他的手仔細查看。

  外面烈日升空戰況激烈,防空壕里陰沉濕悶,發報員抱著電台跪在泥濘地面上焦急敲電報,田鼠肆無忌憚同人一起進出,宗瑛蹲下來迅速打開勘驗箱,翻出乳膠手套和小號鑷子。

  她指了一塊石頭叫盛清讓坐下,一手托握他的手,一手拿起鑷子清除嵌入皮膚內的小石子。

  頭頂只有一盞昏燈,隨外面的轟炸顫動著,時亮時滅。

  盛清讓垂眸,她領口被污泥染髒,額側頭髮濕透,分明狼狽,神情卻是罔顧外界一切動盪的專注。

  疼痛不那麼尖銳,焦慮緊張的神經頃刻間鬆弛下來,陰濕昏暗的防空壕里,仿佛也有短暫溫情與片刻安寧。

  一切都是暫時的。

  外面敵機轟鳴聲歇了,一群人急匆匆地闖進來,領頭那個甩了帽子怒氣沖沖罵道:「83團都幹什麼吃了?老子帶人守了一個晚上,被拖死一半!老子的人死了一半!一半!」

  他幾乎紅了眼,軍裝上渾是泥土,血順著左手袖子往下滴,因為氣憤和疼痛,整個人都在發抖。

  宗瑛抬頭,盛清讓也側過身去看,兩人都認出他,他卻根本沒有察覺到,只轉身對抬擔架的士兵吼道:「愣在這裡幹什麼?!快去叫軍醫來取子彈!」

  旁邊另一個士兵雙腿一攏,高聲回道:「報告營長!傷員太多,人手緊張,現在都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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