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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清讓放下面碗,宗瑛自然地伸手拿過,蓋上碗蓋,起身走到門口,連同筷子和紙巾一併投入垃圾桶。

  她雙手揣進褲袋,轉身同盛清讓道:「回去了。」

  盛清讓趕緊拎好公文包,拿過桌板上的手錶禮盒,起身跟她往外走。

  店內兼職生看得一臉迷糊,事情發展完全超出她的預料,她還想再瞧兩眼,人卻已經走遠了。

  店門外只剩路燈死氣沉沉地睜著眼,經疾風驟雨摧殘過的法桐樹有氣無力地杵著,紋絲不動,闊葉落了一地。

  699號公寓門口同樣落滿法桐葉,地上一片濕嗒嗒。

  深夜鮮有人進出大樓,內廊里呈現出特別的寂靜。兩個人進入電梯,宗瑛一直低頭看手機,盛清讓站在一旁,多少有點無所事事的尷尬。

  憋了好半天,他問:「方女士在公寓嗎?」

  電梯門開,宗瑛收了手機,說:「外婆今天剛走。」

  盛清讓似乎鬆了一口氣。

  一開門,撲面而來的滿室潮氣,宗瑛啪嗒按亮玄關廊燈,看到陽台門忘了關。

  她徑直走去陽台關門,盛清讓俯身將手錶盒放在沙發茶几上,有幾分各司其職的意思。

  兩個人像這樣不急不忙地相聚在699號公寓,好像也是很難得的事。

  宗瑛很累了,癱坐進沙發里,電視也懶得開,屋子裡只有走鐘聲,直到盛清讓走去廚房燒水,屋裡才又響起水沸騰的熱鬧聲音。

  盛清讓剛將水倒入杯子裡,門口乍然響起一陣鈴聲。

  聽到門鈴聲,盛清讓下意識緊張,急急忙忙要避開,宗瑛卻從沙發里起身請他放心:「是我叫的外賣。」

  外賣?盛清讓根本不記得她有點過外賣,走上前開門,對方卻當真說:「是宗女士叫的外賣,這是結帳單。」

  盛清讓剛要接,宗瑛卻先一步拿過單子,順手拉開玄關櫃拿錢。

  她打開匣子翻出幾張鈔票遞給對方,突然又注意到匣子底下壓了數封薄信,她手倏地一頓,在盛清讓意圖阻止的目光中,手指一拈,全抽了出來。

  當著盛清讓的面,宗瑛一封一封看完,最後從信紙里抬眸看向他。

  每一封都出自盛清讓之手,基本都只有寥寥數語,措辭是報平安式的匯報近況,每封底下都有落款和日期。

  宗瑛斂眸問他:「你這些天都來過公寓?」

  盛清讓垂首一想,解釋道:「我從浦東回來的那個晚上曾給你和公寓裡打過電話,沒有能打通,後來回公寓,家裡也沒有人,我擔心你外祖母隨時會回來,為免麻煩沒有久留,但不與你說一聲總歸不好,因此只能留信給你。」

  宗瑛聽完手垂下來,她還記得上一次在高速服務區自己同他說的那句「如果回來,不管怎樣,知會我一聲」,而他當真這樣做了。

  很少有人將她的話這麼當回事了,宗瑛抿唇別開臉,將信重新收進玄關櫃,上前一步將大門關上,迅速岔開了話題:「剛才半碗面肯定不夠,所以回來的路上我又叫了些吃的。」

  盛清讓回想起她一路都在看手機。

  他忙拎起外賣盒走向餐桌,得心應手地忙起來。宗瑛看他忙活便不插手,徑直去儲藏櫃翻出一瓶酒,拿了開瓶器,到餐桌前坐下來。

  桌上七八個紙盒擺著,食物冒著熱氣,十分豐盛。

  盛清讓剛生出「會不會吃不完」的擔心,宗瑛瞥他一眼,回說:「放心吧,我能吃完,不會浪費。」

  戰時食品緊缺,宗瑛很能理解他對食物的珍惜心情。

  她一邊開酒瓶一邊問:「你怎麼知道我生日?」

  她說著抬眸,又盯住他。

  瓶塞拔出,盛清讓起身去拿來兩隻杯子,他答道:「你的密碼是914914,雨傘上也印著914,可見這個數字對你很重要,何況……」他頓一頓:「你的身份證件上也寫明了出生年月。」

  宗瑛回憶起自己的確在他面前使用過身份證。

  她往對方酒杯里倒了半杯酒,又往自己酒杯里倒了半杯酒,平靜地說:「今天也是我媽媽的祭日,她在很多年前去世了。」

  盛清讓知道914是嚴曼離世的日子,但宗瑛對他主動坦露過往,這是頭一回。

  他清楚這時候不該插話,果然,宗瑛接著往下講了:「那天保姆阿姨說,她晚上會回來給我過生日,所以一大早就準備了蛋糕蠟燭,可我從天亮等到天黑,都沒有等到她。很晚的時候,他們到家裡來報信,說她在新的大樓里自殺了,爸爸知道後很憤怒,遷怒到我,把我的蛋糕和蠟燭也砸了。」

  她又飲了一口酒:「是那種雙層的奶油蛋糕,甜膩膩的;蠟燭是帶電子晶片會唱歌的蠟燭,被砸了之後,保姆阿姨把它丟進垃圾桶,它卻還能唱歌,只是變了調,慢吞吞陰慘慘的。那天晚上家裡的人全都出去了,只剩我一個人,我坐在垃圾桶旁邊聽它一直唱到沒電,我覺得很害怕,後來也沒有睡著覺。」

  講到這裡,她仰頭將杯子裡的酒全都飲盡了。

  宗瑛難得說這麼多話,但語調毫無波瀾,好像在講別人的故事,只是一貫的寡淡神色里,藏了一些悲傷暗涌。

  頭頂柔暖燈光覆下來,哪怕她現在仍穿著堅硬鎧甲,但看起來卻沒有那麼冷,那麼難接近。

  她不是機器,冷硬利索的行事風格之下,也有自己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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