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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捏緊了盲杖。

  女聲唱著的葡萄牙情歌已經接近尾聲,音調愈發舒緩曖昧起來,他們的佐餐酒的冰塊在酒杯里融化,發出細微的爆裂聲。佩蒂特又埋頭叉起沙拉里的一片生菜葉子,金屬刺破綠葉散發出特殊的氣味,檢察官緩緩咀嚼食物,伴隨著他頸部血管的跳動和骨骼的輕微作響——只需要一刀。

  只需要一刀,坐在他對面看破他秘密的年輕人的血液就會從頸部噴射,纖細的脖頸會無力垂下,溫暖的血液會浸濕他的棉質襯衫,再也不會有這麼讓默多克頭疼的檢察官。

  佩蒂特咽下食物,喉嚨那兒滾動了一下。

  默多克鬆開盲杖。

  還不到時候,他想,佩蒂特敢在這時候提出,一定有所依仗的底氣。

  「如果你能在這周提交新的證據,我想我下周就能搞定我們的協議。」

  默多克面無表情。

  佩蒂特桌子下的腳踝輕輕晃蕩,似乎是不經意地碰了他一下,「我還要一杯一樣的。」他厚顏無恥地要求道。

  *

  第二次默多克決定殺死尼諾·佩蒂特。

  是他父親的拳擊館爆炸的那一天。

  他那時正在他位於曼哈頓高層的辦公室,接到消息匆匆趕到的時候,他遇上了尼諾·佩蒂特。佩蒂特遠遠地站在街道那邊,默多克不清楚他出現在這裡是不是巧合,但檢察官真的聽上去很擔憂。哪怕佩蒂特正和警察交談,他也時不時沖廢墟那兒扭頭。

  默多克衝進廢墟,為此他可能威脅要殺掉幾個警察,有幾個傢伙掏出槍來,想要可笑地給他安上一個襲警的罪名。好在這時候佩蒂特按住了那幾個人的肩膀,說服他們把他放了進去。

  再也沒有哪兒的氣味能比這兒更難聞了。

  爆炸後的火藥味,混凝土的灰塵,下水管道爆炸後的水腥味和一些他不願意細究的臭味混合在一起。他徒手在廢墟里翻找,略過了一些屍體——他會給那些人的家人賠償的,反正好用的手下多得是。他的手被凝固的血和灰塵的混合物圖滿,周邊人群越積越多,竊竊私語湧進他的耳朵。

  他們說可憐的默多克,他爸爸留給他的最後一樣東西被毀掉了。

  他們說默多克活該,他那時候為什麼不在拳擊場裡呢?他這種給藥販子幹活的律師,為殺人犯辯護的訟棍,為什麼沒死在爆炸里?

  他咬著牙,記住每一個聲音。

  「默多克!默多克!」這是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聽著,你得離開這兒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他粗暴地打斷了佩蒂特。

  檢察官沒有生氣,他耐心又溫和地回答:「弗吉·尼爾森,你知道他的,是我的同事,他邀請我去他家聚餐,我離開尼爾森肉鋪的時候,聽見了爆炸聲……」

  「好的,」默多克點點頭,「你該走了。」

  「你也得離開,」佩蒂特拉住他的臂膀,「人越來越多了,默多克,你已經在妨礙警方搜索犯罪現場——」

  「他們搜不出證據來!」默多克厲聲說。

  「但他們可以給你安上罪名,律師,你下周還有三個庭要開,你不能在這時候背上指控。」

  佩蒂特是對的,他知道。

  但是血液激烈地沖刷他的血管,他能感到額頭上的青筋暴起,他的父親——這是他父親唯一留下的東西,這也是他唯一正經清白經營的場地,他不願意讓任何東西玷污了他父親的金腰帶。

  「你在找什麼?」佩蒂特問道,「我或許能和那個警官提一提?」

  「不了。」他搖頭拒絕,用髒污的手握住他的盲杖,直著腰,努力讓自己更體面一點隨佩蒂特鑽出警戒線外。哪怕他看不到,他也清楚這時候一定有無數道視線在圍繞著他。

  「地獄狂犬還是俄羅斯人?」

  「默多克。」

  「你的第二雙眼睛一定起作用了,佩蒂特,我欠你一個人情。」

  「你以為我光憑本事贏不了你?」佩蒂特好笑道。

  而默多克只是靜靜地摘下他自己的墨鏡,讓他的弱點和恥辱,那雙沒法聚焦的無神雙眼這麼暴露在佩蒂特的注視下。

  「求你了。」他說。

  佩蒂特深呼吸了好一會,焦躁地低頭點了根煙,「我他媽不能……」

  他頓了頓,呼出一口煙來,「起碼向我保證,你不會把鮮血塗滿地獄廚房的街道。」

  「人體榨不出那麼多血。」

  「向我保證,」佩蒂特拽住他,「別出人命,人們都瞧見我倆在一起了,我還不想丟掉這份工作。」

  他用力平復內心的憤怒,死死從牙縫裡憋出那句話,「我保證。」

  他沒有殺掉那群人。

  他只是把他們都吊在樓頂上,讓繩子勒緊他們充血的皮膚,他們失禁後的氣味瀰漫在紐約的上空。

  警察帶走了他們,法官和陪審團會給他們判刑,他們的餘生都會在監獄裡度過。或許,只是可能,他們在監獄裡會碰見意外事故,一場鬥毆,一次越獄,他們會死在餘波里——但默多克答應了佩蒂特的承諾,始終會兌現。

  庭審那天,他在法院裡碰見了檢察官。

  佩蒂特不負責這個案子,為了避嫌他特意提出去了別的辦公室,但當默多克步入法院大門時,檢察官讓他停下腳步。

  「嘿!」佩蒂特說,「那天我四處……查看的時候,發現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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