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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嘯的山風中,老將軍把銅胄抱在手中,昂首看著黑沉天際,謝知非再忍不住,大喊一聲——
「祖父!」
鄭玉渾身一震,緩緩轉過身,眼中的寒光一下子柔下來。
四目相對,謝知非喉結滾動幾下,眼淚滾滾而落。
是的,這就是他的祖父。
一身盔甲,一頭白髮,一張蒼老的臉。
「哭什麼?」
鄭玉一臉不悅:「我鄭家男兒只流血,不流淚,把眼淚給老子收起來。」
「祖父。」
謝知非心裡替他委屈,「值得嗎?」
「小子,你給我記住了,鄭家人做事不問值不值,只問心安不安。」
鄭玉神色有幾分嫌棄,「好好練字,你那一筆字啊,狗爬都不如,丟人。」
謝知非剛收下去的淚,又湧出來:「您,您看過我寫的字?」
何止看過?
喚堂回回把兩個孩子的字送來,他回回要拍著桌子罵幾句,臭小子,就知道貪玩。
鄭玉的眉眼柔下來,嘴角勾起一點弧度。
「以後,飯不要吃得太快,要學你妹妹,細嚼慢咽;睡覺別光著膀子,夜風冷,吹著肚臍容易著涼;
練鄭家刀的時候,手上記得纏幾層紗布,纏厚一點,這樣掌心就不容易磨出血泡;
還有啊,別總欺負你妹妹,多讓讓她,要替祖父護著她;對了,以後見著明月,替祖父和她說一句對不住。」
他把手裡的銅胄往頭上一戴,提起長刀,聲音陡然變得很低,很沉。
「孩子,祖父也對不住你,委屈你了。」
說罷,他眼裡露出一點水光,在那水光快要落下的時候,轉身便往城牆上走。
他走得很穩,腰背挺得筆直,像一根永遠也不會倒下的鐵柱,走進夜色里,走向屬於他的……
最終的宿命!
謝知非心如刀割。
「祖父——」
第880章 後悔
「醒了,醒了,三爺醒了。」
謝知非長長眼睫動了幾下,睜開眼睛——
頭頂是熟悉的帳簾,帳簾里是熟悉的幾張臉,每一張都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裴笑嘴角急出一連串的水泡,「狗/日的你還知道醒啊,小爺守了你三天三夜,瞧瞧,臉都守老了。」
李不言指指自己的眼角:「我這裡多了兩條皺紋。」
丁一喜極而泣,「我瘦了整整五斤。」
黃芪:「我三天沒拉屎。」
什麼亂七八糟?
謝知非嫌棄的閉上眼睛,表達出一個意思:都滾吧!
四人都識趣的滾了,床前只剩下晏三合。
謝知非閉眼摸到她的手,「我真睡了三天?」
嗓音嘶啞暗沉,但晏三合聽完,心一下子就穩住了。
晏三合掙脫開他的手,拿過茶盅,小心翼翼的餵了一點給他。
「睡了三天,用掉了一根五百年的老參,是太子從宮裡拿來的。」
「我病得有這麼嚴重?」
「就是這麼嚴重,太醫院的人來了一半,都說兇險,小裴爺急得跳腳,都快瘋了。」
光說他,你呢?
謝知非看著她眼裡的紅血絲,軟著聲:「讓你擔心了。」
晏三合警告似的瞪他一眼,「沒以後啊!」
謝知非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乖巧的點點頭,「晏三合,我夢到老將軍了。」
「老將軍?」
晏三合眉頭一擰,半晌又鬆開:「三天前,你昏過去的那一刻,戰馬都恢復了。」
戰馬恢復,那就意味著鄭家心魔已經解開,也意味著謝道之就是那個告密者。
謝知非心頭一酸,忽然想到什麼:「那根香呢?」
「還在燒。」
「還在燒?」
謝知非眉頭緊皺:「為什麼?」
「不知道。」
晏三合無聲笑了笑,「先不管它,先說說夢到老將軍什麼,我想聽。」
「夢到他在黑山城守城,大戰馬上就要開始了,他和將士們說說笑笑,一點都不怕死。」
謝知非聲音慢悠悠:「夢到他說,鄭家人做事不問值不值,只問心安不安。」
晏三合鼻子一酸,靜靜地看了一會謝知非,「其實,老將軍戰死除了你說的那三層用意外,還有一層。」
「什麼?」
「為了保護我。」
晏三合:「他知道張天行的本事,也知道張天行一定會把我救出去,為了徹底把這條線斬斷,他選擇戰死。」
謝知非想到祖父給晏行的那封信,默然不語的點點頭。
晏三合也想到了那封信。
「我以前總不明白為什麼老將軍要把我託付給晏行,他們兩人一文一武,性子一南一北,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現在明白了?」
「明白了。」
晏三合幾不可聞道:「他們骨子裡是一樣的人。」
這話像根細針一樣,輕輕扎在謝知非的骨血里。
這世道真是奇怪。
謝道之坑了鄭玉;
鄭玉最小的孫子魂魄落在謝家;
鄭玉把太子遺孤託付給晏行;
晏行卻是謝道之的繼父。
是輪迴?
還是因果報應呢?
「如果我知道你會夢到他,就要你幫我帶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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