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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抓得很用勁,手背上青筋像男人一樣,一根一根暴出來。
可即便這樣,她的身子還止不住的發抖。
片刻後,她仰起頭,長長吁出一口氣,轉身朝我看過來。
我看到了她滿眼的淚水和滿面的悲傷。
我垂下眼,看向懷裡的孩子。
孩子啊,你窮盡一生,也等不到爹爹回家了。
梁氏的悲傷,只有短短一瞬,她收回手,緩緩站直身體,挺起胸腔。
身形非常筆直,是母儀天下的那個姿勢。
她朝黑衣人冷冷地看了一眼。
黑衣人一點頭,跨過門檻走到屋裡,手中的匕首朝著穩婆的頸脖輕輕一划。
血噴出來的同時,穩婆已被黑衣人扛了出去,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呼喊一聲。
素枝也動了,她開始擦拭地上的血跡,收拾房裡的殘局……
在我的目瞪口呆中,梁氏走過來,在床邊坐下。
她伸手撥開我被汗漬浸濕的發,用一種很平靜的口氣,對我說:
「沈杜若,孩子我要帶走了。」
終於到了這一刻。
我千般萬般捨不得,最終還是點點頭。
「按規矩,你是活不下來的,留後還有一種說法,叫去母留子。」
她竟然笑了,「是他說,得有人活著,清明、中元的時候給我們上一支香,燒一點紙。」
我的淚,又落下來。
「月子裡,不要哭,會留下病根的。」
她掏出帕子,替我擦了擦眼淚,眼神溫柔而哀傷。
「對了,你燒紙的時候,能不能替我兒子念一念往生經,讓他下輩子投個普通人家。
不要替我和殿下念,我們說好的,下輩子都不想來了。」
「梁蓀宜。」我哽咽著叫她的名字。
「沈杜若,你越發的沒規沒矩了。」
梁蓀宜從我的懷裡抱走孩子,居高臨下,沖我莞爾一笑,「我去追他,你好好活著。」
說完,她儀態萬千的轉過身,腰背挺得筆直的往外走。
一步;
兩步;
三步;
終於走出了我的視線。
她的姿態,我死都不會忘記,就像一個戰士,提著長劍,走在屍身遍野的戰場上。
此刻,將軍已經血染戰場。
鼓聲和號角吹響。
戰士緩步走到敵軍面前,長劍一橫。
毅然決然的,赴一場死約!
我的淚,不斷地落下來,無端想起我第一次進太子府,他們夫妻二人替我接風洗塵。
他一席舊衣,坐在她的身邊。
她嘴角含著笑,拿起筷子,挑出一筷子魚肉,又細心的將刺撥掉,放進他的調羹里。
他看一眼後,拿起調羹,自然而然的送進嘴裡。
河東之水向東流,洛陽女兒名莫愁,十五嫁作盧家婦,十六生兒字阿侯……
趙霖,梁蓀宜。
再會無期了!
我眼睛一閉,終於陷入一片空虛的黑暗中。
————
對於太子妃梁氏這個人物,怡然有幾句話想說。
在最初設計這個人物的時候,我有過很多的設計,但寫著寫著,就寫成了現在的樣子。
並非寫偏了,而是當我代入到梁氏的內心時,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不完美,卻很堅定。
我很喜歡這樣的她,當她毅然赴死的時候,我把自己寫哭了。
試問這世上,有幾個做母親的,能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很了不起。
至於太子,我用一句很老套的話來總結:性格決定命運。
沈杜若,梁氏,太子三人的故事結束了,還有一章的尾巴,放在明天。
今天只更一章,我又把自己寫傷了。
距離這個心魔還有一萬字左右結束。
第740章 回憶(十)
元封三十二年,二月二十八。
這是我在太子府的最後一個晚上,明天我就要離開。
半年時間,我不僅沒有被人看出破綻,還活得好好的,
這歸功於素枝的精心照料,歸功於我沈家大小姐的身份,也歸功於白振山的好人緣。
禁軍中,有一位和白振山稱兄道弟的人,叫陳異。
白振山托他暗中照顧我。
我有自己的小院子,一日三餐都有人送進院子裡來。
前三個月,我除了吃,就是睡,連床都沒有下過。
對外就稱女醫因為太子府的事,嚇病了。
這世上最好的補藥,不是什麼人參,當歸 ,就是睡眠,我因為早產而受損的五臟六腑,因為行鬼門十三針而耗盡的體力……
在這三個月的昏昏欲睡中,慢慢恢復過來。
三個月後,我「病癒出山」。
我托陳異幫我從白振山那裡,弄些普通的草藥進來,開始幫太子府還活著的人看病。
我這樣做是有目的——查出誰是陷害太子府的元兇。
而此刻那些被困在太子府的人,在經歷巨變後,對自己未來的命運,半點把握都沒有。
生、死,都在貴人的一念之間。
人一多思,就會有病。
沒有人懷疑我的目的,人人都以為我沈杜若是菩薩心腸。
正所謂雁過留痕,風過留聲。
一個人做壞事,哪怕這人心思再細膩,再縝密,也會留下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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