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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三合說著說著,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眼眶濕潤了。

  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做到堅不可破,哪怕是帝王、聖人,內里的某一處,也是軟的。

  二十六年,這條人不人,鬼不鬼的路,他怎麼能走得那麼堅定,不孤獨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害怕嗎?

  「老大人,我心疼你。」她說。

  陸時看著晏三合眼裡含而未落的淚,「你今年多大?」

  「大人這是第三次問我了。」

  晏三合:「我今年十七歲,雲南府人士。」

  「她十七歲的時候,可沒你那麼聰明。」

  陸時抽出自己的手,拍了拍晏三合的手背,「坐吧,孩子。」

  晏三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願意說了?」

  第398章 選擇

  因為逆著光,晏三合的臉大部分隱在暗影里,就顯得眼睛格外的亮。

  陸時微微一凝,「我只說能說的。」

  話剛落,一隻大手握住了晏三合的胳膊,把她往上輕輕一提。

  坐穩的同時,她迅速把眼眶裡的淚水逼進去,然後扭頭沖謝知非點了點頭。

  卻還是慢了,眼角的一點水漬一覽無餘的落進謝知非的眼裡。

  這丫頭心真軟啊!

  「你說,她的心魔是一段鑼聲。」

  陸時不緊不慢地開口。

  「唐家被抄,正好是我高中探花巡街之時,那時唐家的戲樓上正唱著單刀會。」

  這麼巧?

  晏三合緩緩沉下一口氣。

  她記得謝知非曾經說過,狀元、榜眼、探花巡街時,會用鑼鼓開道。

  「所以,她心魔里的那一段鑼聲,還不光光是指戲鑼?」

  陸時似乎沒有聽見晏三合的聲音,自顧自說話。

  「三甲巡街要走過金水橋,金水橋附近有個鋪子,是唐家的,從二樓往下看,能把巡街的盛況看得一清二楚。

  我們倆說好的,她在鋪子二樓等我,往我懷裡擲一朵花,算是向我求娶。

  忘說了,我是個無根的人,本來打算中舉後入贅唐家。

  我還玩笑說,萬一你沒砸中怎麼辦?她說不怕的,她會備上百來朵,總有一朵能砸中我。那一年她十九,已經苦等了我三年。」

  當他頭戴金花烏紗帽,身穿大紅袍,手捧欽點聖詔,騎在高馬上抬頭往二樓看時,卻不見她人影。

  當時陸時的心裡,就咯噔一下。

  「後來我問過鋪子裡的夥計,夥計說大小姐遠遠聽到鑼聲,開心的不得了,然而就在這時,太子府的暗衛過來傳話,說錦衣衛要抄家了。

  夥計說大小姐臉色唰的一下白了,身形搖搖欲墜,然後被林壁硬生生拖走。」

  他說得繪聲繪色,晏三合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浮出一個畫面——

  唐之未心驚膽戰的回到家,發現了錦衣衛已經包圍了唐府,而此刻,戲樓上的熱鬧還正在繼續,小鑼噹噹當的敲打著,渾然不知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

  「所以,她的心魔其實是兩段鑼聲。一段是大鑼,是她的心上人被前呼後擁,在鑼鼓聲中,走上人生的最頂峰。」

  晏三合:「一段是小鑼,戲台上的戲剛剛開演,但屬於唐家的那一幕,要落下了。」

  陸時點點頭,「世人都說戲如人生,卻不知人生比戲難多了,戲裡好歹還有花好月圓。」

  輕輕一句話,不知藏了多少辛酸。

  晏三合、謝知非、裴笑都沉默了。

  抄家這種事情,半年前他們剛剛經歷過。

  嘩啦啦大廈傾倒,任憑你從前再高再貴再顯赫,到頭來也不過是別人手裡的一塊肉,任人欺辱、宰割。

  小裴爺嘆了口氣,「老大人知道後,一定心急如焚吧。」

  「何止心急如焚,挫骨揚灰也不過如此。」

  陸時望著水榭外的燈籠,「那是一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生不如死的滋味。」

  這種滋味我淺嘗過。

  小裴爺又嘆了口氣,「後來呢,老大人?」

  「後來,有人找到我。」

  晏三合心頭一動,「這人是誰?」

  陸時恍若未聞,眼神漸漸陷入迷離。

  「他告訴我,這案子人證物證都在,是鐵案,翻不了;他告訴我,先生在牢里傳給他一句話,山石可擔重任;他還問我,願不願意走另一條路,還唐家一個清白?」

  何止晏三合怔住,謝知非和裴笑也都聽傻了。

  敢情陸時的背後,還藏著一個人?

  謝知非和裴笑扭頭看向晏三合:這人會是誰?

  還能是誰!

  能在半天之內查探到案件證據,能把手伸到錦衣衛的牢獄裡,放眼那個時候的天下,只有一人可以做到。

  晏三合心驚膽戰地問:「是唐之未拒了的那個人嗎?」

  陸時輕輕點了下頭。

  他永遠記得那天暗室里,很靜,他只聽到自己的喘息。

  那種喘息聲,就好像是瀕臨死亡的人,最後的幾聲急促的苟延殘喘。

  良久,那人說話了。

  「我不知道誰在背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但事情絕不會那麼簡單。

  我貴為太子,也有諸多事情是不能做的,哪怕替他喊一聲冤枉,這一聲冤枉的代價,或許是萬劫不復。」

  陸時看著他,感覺渾身的衣裳都被冷汗打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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