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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懷璟垂下過長濃密的眼睫,低著頭一步一步向宮門外走去。

  秋風吹過皇城,像是在奏輓歌。

  宿懷璟向宮牆外行走,低頭數著來時的路,身後景象虛幻成夢中的泡影。

  但他其實很少做夢。

  -

  立儲詔書頒下之後,流言四起,不止一位老臣言辭懇切請求皇帝收回成命,更有人仗著資歷老,闖進宮門請求仁壽帝與八皇子滴血認親,以堵天下悠悠眾口。

  盛緒炎怒不可遏,一方面為這自己也心知肚明的身世疑雲,一方面則是因為費解,不明白天下之人為何如此愚昧,一出上不了台面的戲劇,竟然就讓他們悉數倒戈,草民竟也敢妄議儲君正統。

  仁壽帝心緒難評,只每日慧緬進宮講經的時候他才能有片刻安寧。

  這日慧緬出了宮,盛緒炎跪坐在佛堂之內低聲誦著經,感受許久不曾感受過的平靜。

  身後木門關上又開啟,他面色不悅地皺了下眉頭,沉聲道:「大師可是忘了尊卑?」

  親口言說佛前無君臣的是他,而今因為有人進門不通報不悅的也是他。

  矛盾、偽善、道貌岸然……這些詞彙在盛緒炎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來人低低地笑了一聲,道:「父皇,您在跟誰說尊卑呢?」

  仁壽帝一愣,猛地一下睜開眼睛站起來,一眨不眨地瞪著正跨步進來的少年,一雙眼眸里寫滿了憤怒。

  若往那憤怒中細看,或許還能看見幾絲微不可查的恐懼。

  盛承厲來了興趣,他挑了挑眉,隨口道:「兒臣見過父皇,願父皇龍體安康、長命百歲。」

  這話說得輕佻又隨意,換誰來聽都要指著盛承厲的鼻子罵一句欺君罔上。

  仁壽帝緩了又緩,胸膛劇烈起伏,佛珠往地上狠狠一擲,怒聲道:「逆子!」

  檀木珠子滾落滿殿,盛承厲可惜地看了一眼,搖了搖頭輕聲說:「可惜了這料子。」

  對一串死物尚且憐惜得真誠,可當他視線重現轉回仁壽帝臉上之後,眉眼卻慢慢冷了下去。

  他看起來很是好奇,並不劍拔弩張,也算不上圖窮匕見,他只是疑惑極了,慢聲問道:「為什麼呢?」

  「二哥封王,三哥四哥入土,六弟死守皇陵,七弟連四書都背不出來,八弟……」

  他頓了一下,輕蔑笑道:「八弟是他人的種。」

  「兒臣真的很是疑惑啊,父皇。」盛承厲問,「你為什麼不立我為儲君?」

  佛堂靜謐極了,威嚴佛像高台之上悲憫下望,盛承厲步步緊逼,殿外竟無一人沖入,盛緒炎胸膛起伏,沒有一點昔日那些不知道是偽裝還是怎麼來的溫情與愧疚,父子二人相對而視,盛承厲在他眼中瞧見的滿滿都是戒備和憤恨。

  良久,少年人點了點頭,輕輕笑了一聲:「我明白了,父皇是夢見什麼。」

  仁壽帝身軀不自覺一顫,瞳孔微縮,側面作證了盛承厲的猜測。

  「夢見了什麼?」盛承厲問:「是夢到我殺了三哥,派人在流放途中毒殺二哥,又故意設計使得四哥中暑熱;還是看見我餵了七弟致人痴傻的毒藥,親手捂死了不過兩歲的八弟?」

  他說的輕慢又隨意,一點也沒有這些話隨便哪一句傳出去都足夠他被砍頭的覺悟。

  盛緒炎瞳孔皺縮,面部肌肉緊繃,牙齒不受控制地顫抖,卻不是嚇的,而是全然被憤怒裹挾,怒不可遏。

  反觀盛承厲,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笑著望他:「父皇,你頂了我的命格,坐了這麼多年皇位,兒臣並沒有要跟你計較的意思,可如今都到這時候了,你究竟是怎麼想的,能不能跟我說一說?」

  「兒子是真的很好奇,為什麼會是承錫,你又到底為什麼,會這般厭惡我?」

  盛緒炎牙齒顫動,手需要緊緊攥住佛台,才不至於跌坐下去。

  他是天下的王,更是面前人的父,在這一刻兩人卻像是叢林間兩隻廝殺爭奪將要進行權利更迭的野獸,沒有倫理綱常,只剩純粹獸性。

  良久,盛緒炎終於出了聲,聲音裡帶著一股子滔天的恨意:「你這個怪物!」

  院外秋風霎起,盛承厲睜眸望他幾瞬,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一般,低下頭愉悅地笑了出來:「我怎麼會是怪物,我是您的兒子啊。」

  他邁開步子,一步步緩慢而從容地向仁壽帝逼近,面上神情是讓人看不懂的舒暢愉悅,卻又帶著幾分可惜:「他要留你的命啊,怎麼辦,我只能給他了。」

  「爹。」盛承厲很是依賴溫順地喚了一聲:「就當你竊了我的命格,害了我的母親,又任我在冷宮自生自滅那麼多年,給我的一點小補償吧。」

  秋風呼嘯,仁壽帝怒目圓瞪,咬牙道:「怪物!當年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什麼?」盛承厲走到他面前,伸手掐住盛緒炎的脖子:「父皇是想說,要不是我出生帶來了那命格,你也不會竊取大伯的皇位?」

  「……」

  「得了吧。」盛承厲笑開,愉悅地欣賞仁壽帝因呼吸不暢而漲紅的臉:「你是個天生壞種,卑劣陰險的小人。有沒有我或者師父的出現,你都是會謀反叛逆,勾結外敵侵犯大虞的,不要把責任推給別人。」

  「說起來。」盛承厲鬆開他,高高在上的帝王瞬間失了力氣,跌坐在佛台之下,面色慘白,「你這個皇帝當的,是一點也沒有大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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