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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緩緩直起身子。
述欽張了張口,卻被長寧搶先道:「仙尊殿仍有事務要處理,長寧先行告退。」
述欽還沒來得及將人留下,長寧已然施術,離開了雲清宮。
述欽眼睜睜看著長寧的背影越來越遠。
直到長寧的靈力徹底消失在神思之中。
驀地,述欽的眼神冷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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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汜回到沂族已經是一刻鐘後了。
沂族落在三界之外,最靠近仙界的位置。
九汜的居所在星河之間,而星河往下,廣闊蒼穹,數十座懸浮的島嶼,便是沂族的領地。
九汜離開通往仙界的縫隙後,沒有去自己的居所,而是停在星河下最中央的那處島嶼上。
那是沂族族長的居所。
自九汜記事起,傖尐給他傳信的次數屈指可數,若非要事,估計上百年,傖尐也不會給九汜傳信一次。
與九汜居所的寂寥不同,傖尐的居所除了傖尐之外,還有許多族人,聚集在島嶼外圍。
一路上,九汜身穿白袍,從形形色色的族人中穿行而過。
他見到族人眼神各異,神色不一。
這樣的神情,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像是沒看見般,九汜很快錯開視線,匆匆離開了外圍。
傖尐房門外沒有守衛,九汜很順利進了房內。
一進去,便聽到豫靈焦急的一聲:「少主,您可算回來了!」
九汜沒瞧見傖尐,倒是只瞧見豫靈在他眼前亂轉,九汜不由得懷疑道:「父親的傳信,是你發的?」
「是我。」豫靈飛了過來,扯著九汜的衣袖往裡間走,「族長病重,發不了傳信,我實在著急,便自作主張,替族長給少主發了一封傳信。」
「病重?」九汜很是詫異,「什麼病重?為何我從來不知曉?」
豫靈來不及解釋,九汜便急匆匆地入了裡間。
床榻上,傖尐憔悴的臉色極為刺眼。
「父親,您怎麼了?」九汜半跪在床前,不待豫靈開口,便要施術。
「少主!」豫靈及時將人制止了,又道:「您施術,如今已是無用了。」
傖尐似是病得很重,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豫靈難過地望了傖尐一眼,咬咬牙,將事實道了出來。
「族長他昔日為了救少主,付出了一半神魂之力,又耗費了許多靈力,加上族長身系沂族,源源不斷地為沂族供給靈力,虧空太多,現下就……」
傖尐身為族長,有族長的責任,但九汜是他唯一的兒子,他也不能坐視不理。
兩頭兼顧,入不敷出。
早在前幾日便已靈力難續,只是不曾傳出消息。
不僅是九汜,就連其餘族人也不知曉傖尐的近況。
「這些事……」九汜緊緊扣著床沿一角,指尖幾乎要陷入床沿,「你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我想過告訴少主的……」豫靈都要急哭了,「可是族長說,族長說情愛一事,對少主來說也是歷練,族長不希望用自己的處境來束縛少主,所以不讓我說……」
「我看著族長一日日消瘦下去,實在沒有辦法,才替族長傳信……少主,現下只有你能救族長了!」
「少主,您回歸沂族吧!只要您通過長老會的審查,成為新的族長,族長才有機會靜養啊!」
豫靈越說越激動。
九汜聽著,眉頭緊皺。
成為族長,好似是沂族中人人艷羨的事,但對九汜來說……
「九汜……」傖尐終於恢復了些許力氣,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緊緊地握著九汜的指尖。
傖尐的眉和臉色一樣雪白,唯有神情,仍是九汜所熟悉的。
恍惚間,九汜想到許多年前。
那時,九汜年幼,曾隨口提了一句融合三界內外的觀點,六百歲時,他遍閱典籍,通讀三界內外秩序,便將這觀點在長老會上提出。
那是他第一次參加長老會,卻也是最後一次。
族人不理解他的觀點,也不認同,甚至有長老質他叛族,言之鑿鑿。
只有傖尐,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
傖尐告訴他,堅持己見,沒有什麼對與錯,時光在走,人的觀點也會改變。
傖尐和那些長老一樣,也不能理解九汜的想法,但是傖尐尊重九汜。
所有不平的聲音,傖尐都壓下去了。
可從那之後……
九汜時常能見到族人異樣的眼神。
他仿佛從一個少主,變成了族中人人喊打的怪物。
他聽過太多關於他的議論之聲,也看過太多異樣的眼神,他一氣之下,便搬離了島嶼,在他七百歲時,他騰飛而上,入星河之間。
他的居所遠離沂族,隔著一片星河。
初搬入新居時,他望著星河下懸浮的數十座島嶼,高聲吶喊:「我,九汜,再也不是沂族少主了!我永遠不會成為沂族族長!」
那時的他年輕氣盛,將那些不甘全都發泄在那一次吶喊中。
他知道沂族中人不會聽見,就像……抹殺他的觀點一樣。
要打破陳規,一個人的呼聲何其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