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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天以後聞銳鳴辦妥出院手續,拎著行李回到家,編輯一條文字消息:【已出院。】
隔了快兩小時手機才震了下。
【好】
就一個字,連標點符號都欠奉。聞銳鳴抵著太陽穴,盯著這個字看了半晌,然後才重新打字:【我明天上班?】
【你自己定】
【今晚用不用去接你。】
【太晚了,沒必要。】
【好】
同一時間,練功房,章尋靠坐在地板的角落,定定地盯著手機。
平常總是冷淡的五官帶著不起眼的柔和。他似乎在跟誰聊天,眼珠如常銳利,神情卻在剛才微微一愣,像是看到什麼很出乎意料的字眼。
由於過於專注,以至於連沈嘉一屁股坐到他旁邊都沒發覺。
「累死了,累得我連喝水的力氣都沒有。」
章尋眼皮微抬,將手機淡定地放回旁邊:「累就別跳那麼高,不怕把天花板頂破。」
沈嘉撲哧一笑:「尋哥你不也是?練得比誰都認真,還說我呢。真的尋哥,照你這麼練下去,拿個國際大獎都有可能吧。」
章尋搖搖頭。
剛才有幾個動作做得還是不到位,尤其是要跟羅祥峰配合的,兩人沒什麼默契。他還算穩得住,羅祥峰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生怕團里一個不高興把他換下來,錯過絕佳的上台機會。
休息了一刻鐘,章尋捏捏小腿重新開始練。
羅祥峰畢竟是新人,雖然先天條件不錯,但缺乏經驗。有個動作是項羽從後面抱虞姬,先是用雙臂和胸膛環貼住他,原地輕旋後再把他托起來,跳得好應該是纏綿悱惻的意境,但羅祥峰托的時候表情太猙獰,整張臉汗如雨下,弄得章尋下來以後哭笑不得。
「我有那麼沉嗎。」
羅祥峰是真快哭了:「不是的尋哥,我,我緊張,我怕把你摔了。」
「怕摔還跳什麼舞。」章尋反問他,「你是來保護我的,還是來表演的?我又不是瓷器,有什麼可怕的。」
話是這麼說,羅祥峰還是很放不開,從來沒見過這麼畏首畏尾的項羽。幾次下來章尋搖頭:「先休息一會兒,把狀態調整好再來,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
其他人面面相覷,都怕他不高興。其實他的脾氣就這樣,對自己和對其他人的要求都高,但是對事不對人,如果誰哪一次跳得好他又會刮目相看,將其視為學習討教的對象。
正好卜老師打來電話,章尋離開了排練廳。
「恢復得怎麼樣?傷筋動骨一百天,沒養好就接著養,千萬別勉強自己。」
走廊盡頭一片寂靜,外面是開闊的黑夜,遠處疏星點點,他心胸也跟著明朗些許,呼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
「好多了,本來也沒什麼事。」
「誰說的?醫生說的還是你說的,可別糊弄我這老太婆。」
章尋低眸微笑:「真的。」
「你啊,什麼都好,就是性格太急。急於求成往往得不償失,這個道理還用我再教你一次嗎。」
「我知道。」章尋轉身靠在走廊邊,「卜老師,我就是想早點離開這裡,到我媽當時想去沒去成的地方去。」
卜老師深深地嘆了口氣。
「她的理想是她的理想,你的理想是你的理想,不能混為一談。」
「但她當年就是因為生我才沒走成。」章尋說,「如果不是因為我,我媽也不至於——」
「胡說什麼,你帶給她多大幸福,這能夠比較的?況且她當年的原因很複雜,不能全推到哪一個人身上,更不能推到你身上。譬如說你弟弟,哪怕沒有他,你爸出軌的事情就不會被你媽發現?遲早的事,你不該因此遷怒你弟弟。」
「我知道我媽遲早會發現。」章尋慢慢吐出胸口淤積的氣,「但我不明白,我媽為什麼要養著我弟,我弟的存在對她來說就是一種羞辱。」
「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卜老師語重心長地答,「她選擇了接受你弟弟,就跟她接受你爸,離開熱愛的舞台一樣,那都是人生道路上的選擇。可能選錯了,但她不需要你回過頭去替她後悔。」
掛斷電話章尋在走廊站了許久。
排練廳的氣氛很緊繃,個個大氣都不敢喘。他走進去,彎腰拾起地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不練了?」
「練……」
「練就抓緊時間。」
羅祥峰站旁邊小心翼翼地說:「尋哥你放心,我這回一定拿出真本事好好表現。」
章尋掃他一眼,慢悠悠旋緊瓶蓋:「那行,我先不喝了,免得多喝了這500克你托不動我。」
羅祥峰咧嘴樂開了花:「好!」
一鼓作氣,大家又排了兩個多小時,這回提升明顯。
整晚跳下來章尋四肢關節酸軟,十點多捶著胳膊走回休息室,手都放門把上了,身後傳來一聲:「尋哥!」
羅祥峰匆匆跑來,手裡拎著他的水跟手機:「你落東西了。」
「謝謝。」章尋抬眸,「我都沒注意。」
他本來皮膚偏白,此刻在曖昧的燈光下變成暖色調,整個人顯得很隨和,看起來沒有平時那麼不近人情。而且他的眼珠黑亮有神,額發濕漉漉的,瘦削筆挺的身材非但不羸弱,反而更加輪廓分明有氣質。
羅祥峰望著他,粗糙的五官頓時浮現一絲莽直的不自然:「謝謝你啊尋哥,今天要不是有你我肯定練不好了,肯定狂受打擊。」